第67章

“死后便得以解脱,也不必日日提心吊胆。”那声音又道。

璟夷捂住了双耳,可耳畔声音并未减轻,依旧分外清晰,就像是贴在她耳上说的一般。

她猝然转头, 却谁也瞧不见, 身侧也不曾瞧见他人藏匿身影的痕迹, 是谁?

是谁在她的耳边说话。

那声音着实奇怪,好像是几人一齐在她的耳边低语,故而听起来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她心生忽涌上一个念头,若是将自己这双耳给割下就好了,这念头一出,她便被自己给吓着了,更可怕的是, 她的掌上已经凝聚了灵力,似就要下手将自己伤及。

她将双掌猛地往下一按,死死地捏住的衣角, 生怕自己被这声音给蛊惑得当真要了自己的性命。

她不想死, 她不想死的。

可耳边声音却未离去, 每道一个字皆似是抡起棒槌在敲打她心。

她的心扑通狂跳着, 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颤颤巍巍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若是说得太大声了, 又怕被屋外的侍女听见,她可不能让旁人知晓。

那人用那非男非女的声音道:“我即是你……”

璟夷惊惶万分, 险些被这声音给吓得丧胆亡魂,“你不是我,你不是我,两百余年前你也曾这般引诱我,如今又来,你究竟是何居心!”

“若非有我相助,你定早就没命了。”那声音贴在她的耳畔慢声细语。

“可我如今过得好,你却想让我死!”璟夷忍不住将声音扬高了点儿,话音刚落,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眼生硬地转动着,朝屋门望了过去。

外边静悄悄一片,应当无人听见。

她本想掐诀,好让屋内的声音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可手腕刚转起来,她又蓦地停下了动作。

不能,若是她想呼救却又无人听见,那该如何是好?

她害怕至极,僵着脖颈又环视了一圈,这屋子里除了她确实再无他人了。

耳畔忽地响起一声哂笑,似嘲弄一般,“莫要自欺欺人,九天神尊已然觉察到你有所古怪。”

这话一出,璟夷登时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我有何古怪,我乃凤族神裔,如今又是龙族太子之妻,有何古怪!”

“你怕是忘了,两百多年前,你曾去了一趟神化山,在里面见着了一扇魔门,还差点儿就穿门而过了。”那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在勾着她回忆以前种种。

璟夷头痛欲裂,那时她魂魄未全,本是不记事的,可这声音却时时在她耳边絮叨,令她想忘也忘不了。

她想到那年那日,浑身更是如抖筛子一般,一不留神就将气息给屏久了,差点把自己给闷死。

嘴巴一张,她奋力吸着气,一张脸苍白一片,连忙道:“我不记得了,你休要再说了!”

“你记得,你怎么会不记得,你当时在那沟壑里可是触犯了天规,杀死了一个凡人!”

璟夷又抬起双臂,将冷汗直冒的掌心捂在了双耳上。

“你那时还不信自己能毫发无损地穿过魔门,不料却被跌落深沟的凡人看见,那凡人错愕不已,惶恐说你是魔,你却偏要他承认你是仙。”

“我、我……”璟夷头疼欲裂,捂在双耳上的手颤抖不已。

“他不认,你便大发雷霆,将他打得半死不活,不料,那沟壑底下的魔气竟都为你所使,将那人腿上的血肉啃食得只剩白骨,如此,你还觉得自己不是魔吗?”

“我不是魔,我怎么可能会是魔!”璟夷在角落里蜷成了一团,恨不得将自己埋入地下,她痛苦万分,忍不住道:“是他硬要将仙说是魔,他心有魔念,我并非要杀他,我只不过是为三界除害罢了!”

“心有魔念的是他……还是你?”

“不是我!”璟夷连忙否定。

“若你心无魔念,又怎会听从我的话,将脏水泼至那凰鸟身上。

若你心无魔念,又怎会盗她燃心木,又怎会故意取她翎羽,刺入自己的后背之中?”

这声音说得极慢,一字一句的像是寒刃一般,在剜她的心尖肉。

“我不过是被你引诱了,我本、我本不想这么做的!”璟夷立即开口。

“可你做了,将你亲手所做。”那声音极其不屑地笑了一声,又意味深长道:“即便你未做,你依旧是魔,你就算生在九天,你也是魔。”

这话如疾电一般,唰啦一声劈在了璟夷的心头,她陡然一震,将头埋得更低了。

她常常想,她为什么会是魔,明明是凤族神裔,怎么可能是魔。

她的姐姐生来便是神光环身,去到哪都颇受喜爱,怎么她……似乎生来就是魔?

生来魂魄不齐,本以为自己会是转世的古神,可在半只胳膊穿过魔门的时候,她便了然,她根本不是什么转世的古神,她是……一个魔。

一个本应见不得光却还是生在了九天之上的魔。

这算是什么,是命吗?

那声音似乎听见了她心中所想,嗤笑了一声说,“不是命,是我想偏要你投生凤族,想让你混在其中好能苟活,是我偏要将祸水东引。”

“你到底是谁!”璟夷厉声问道。

“我?”那声音慢悠悠说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你即是我,我即是你,只是我未料到,你补齐魂魄后虽逃了一劫,但似乎却不是那么……乖了。”

“若你即是我,那你为何想让我死,我死了你有何好处?”璟夷颤着声问。

“好处?那可就大着了。你就算不自己寻死,神尊也会杀你,会在斩仙台上杀你,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你,揭晓你所做过的种种,让所有人都知,你……才是最该受刑的魔。”

璟夷当真想寻死了,若真是如此,那还不如她自己来了结自己的性命。

渚幽在斩仙台上受刑时,她便在一旁观望,那是怎样一种悲恸啊,她看在眼里,又怎会不知。

“如何?”那声音问道。

如何?

璟夷心乱如麻,她不想在斩仙台上受刑,不想为人诟病,若真如此,还不如自己死了算了。

她猛地摇头,将头晃成了个拨浪鼓,似是想将这思绪给晃出脑袋。

冷静些许后,她又问:“你不是我,你究竟是谁?”

“我?”那人哼笑了一声,“我是你的——”

“魔念……”

东海之上乌云滚滚,又如暴雨将至,浊鉴里的寒眼却无甚变化,仰头仍是能看见那片海。

在日出之后,玄晖洒落海面,寒眼下却还是黑黢黢一片,连万丈海面上的粼粼波光都瞧不见。

渚幽的手腕被长应不轻不重的捏着,那细长的五指近乎将她的手背覆了个完全。

“不是痛,那是什么。”她问道。

长应摇头,只觉得那一缕神识似是被挑离了璟夷的身,随后汇入了她的躯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