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这见香轩里静悄悄的, 别说人声了,就连虫鸣也听不见。

祸鼠困惑颔首,只犹豫了一瞬,“既然大人这么说,那迟些我再将楼里的驱虫香给换了。”

这话刚说出口,她登时想到了什么, 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嘴巴子,啪的一声。

渚幽许久未见过有人这么掌掴自己了, 上一回在她面前这么做的还是撼竹, 只是不知撼竹这绿毛孔雀如今到哪去了。

她瞧见祸鼠脸上那掌印“你打自己作甚?”

“还盼大人莫要生气,我这楼里的香大多是催情用的,就连驱虫的香里也添了些许这样的香材。”

祸鼠唰一下将扇子展开,神色紧张地打量起渚幽的神色来。

这香她是嗅惯了的, 于她而言, 这香无甚不妥,可若换做是他人,那就不一定了。

她紧张得周身躁了起来, 展了纸扇后,朝自己扇了几下, 小心翼翼问:“大人可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渚幽狐疑看她,“不曾……”

祸鼠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朱凰就是朱凰, 哪是这种凡物能伤得了身的,急忙干笑了两声,“无事就好……”

那跟在渚幽身侧的长应略微皱眉, 心里还惦念着渚幽将她唤作四足虫的事, 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两百年前姑且还算是条黑蛇,如今竟成虫了。

她本是不觉饥渴的,如今却跟牙痒了一样,心道既然都已被当成虫了,虫儿咬人也无甚不妥吧。

长应金目一抬,冷不丁瞧见渚幽那细白的颈子,牙痒,想咬。

祸鼠见渚幽无甚所谓,又将纸扇摇了摇,眸光躲躲闪闪,当真贼眉鼠眼的,“大人若是觉得哪儿不舒服,便、便……”

她差点咬着舌头,心道若是这香惹出了什么祸,这锅不得她来背?可谁有胆量伺候这朱凰呢。

长应仔细听着,莫名觉得祸鼠话里有话,问道:“为何会不舒服,可是因添了那些香材,那些香材添来作何用处?”

这下不止渚幽,连祸鼠都听见了。

渚幽蓦地侧过头,瞪着眼前的龙,很想问她,为何要将声音伪装得与她一模一样。

长应却泰然自若,好似方才说话的人不是她。她还侧过头,迎上了渚幽的目光,神色淡淡的,好无辜。

渚幽抿住唇,心里却不觉得生气,甚至还想着要不算了,就当这龙的嘴长在了她的身上。

祸鼠大吃一惊,哪想到这位竟连那催情的香是用来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她甚是为难地扯着嘴角笑了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心道这位长得可真是像极了天上月,不染片尘还高不可攀的,如此朱凰,哪能知道这些污秽之事呢,于是别扭回答:“这、这自然是用来助兴的。”

渚幽本想敷衍了事,对旁人这什么助兴之事兴致缺缺。

然而长应又在她身边佯装她的声音开口:“为何事助兴,莫非是那等苟且之事?”

祸鼠真想用这扇子将脸再度遮起,这等事这见香轩可不少见。

大家均是来寻乐子,而这见香轩又是她所开,她自然觉得无甚不妥,可此时从朱凰口中听到「苟且」二字时,她竟蓦地觉得,好像丢了老脸一样,羞得慌。

她是地上的泥泞,被月华一照,藏无可藏,只能干巴巴开口:“正、正是。”

渚幽觉得她此时若不生气,那就不是她了,可她却又不想让这祸鼠知晓她身侧还站了只龙。

她半掩在袖口里的手略微一动,挥出了一道灵力,如手一般捂住了长应的嘴。

长应一动不动,她压根不是用嘴说话的,又传出心音道:“为何他们要行此事,我先前来时有幸瞧见,他们可是因情和欲才行此事的?如此便能纾解心中欲求么。”

虽说她用的是渚幽的声音,可说出口时,那腔调又与渚幽的迥然不同,语调平平的,就好似无心无情一般,冷漠得叫人不敢冒犯。

祸鼠哪见过有谁能这般心如止水又一板一眼地谈论这种事,额上当即淌下了一滴汗,她赶忙驱了汗,生怕脏了朱凰的眼,连忙道:“这、这有的人是才刚相识的,哪有什么情呢,不过倒是因欲才行了此事,此事因欲而起,自然也得由其纾解。”

“他们才敢相识,竟就有欲?”长应又问。

渚幽快要听不下去了,越过祸鼠快步走在了前边,她此时若不生气还真说不过去,可现下不妥,她还需再忍上一忍,一会再想想要如何气。

这等事祸鼠通晓许久,祸鼠见她加快了脚步,忙不迭跟了上去,讪讪道:“身在这三界之中,哪有谁会没有欲,想来即便是九天上的那一位,定也有欲。”

她话音方落,便听见了回应,“你说得没错。”

那话音一顿,又问:“可若只对一人有欲呢。”

此话一出,渚幽猝然别开了眼,朝这郑重其事发问的玄龙睨了过去,她双眸似是含火一般,眸光很亮。

长应坦坦荡荡,没有半分躲闪。

这龙越发坦荡,渚幽就越是窘迫,不知长应是不是故意问的,她听得一颗心狂跳不停,心血似乎又要沸起来了,心道难不成是屋里燃着的香生了效?

渚幽抿起唇,觉得自己此时应当是要生气的,即便是在魔域中,她又何曾忍得了这般浪荡的话,况且这话一听……

分明就是与她相关。

偏偏长应面不改色,好似当真只将躯壳当作躯壳,只将七情六欲当是七魄所致。

“只对一人?那便是情……”祸鼠见这朱凰险些走岔了路,急急赶至前边,抬臂道:“大人,这边。”

渚幽鞋尖一拐,冷着脸朝祸鼠那边走去。

祸鼠小心翼翼抬起眼,神情猝然一僵,她见渚幽眼梢凤纹绯红一片,双目盈盈,两片薄红的唇紧抿着,看着不像是在生气,但似乎也并不镇定。

可方才说话声明明冷静淡薄,与现下这模样怎么也不大相符。

到底……是谁在同她说话?

渚幽骤然闭起眼,她浑身也僵住了,蓦地口干舌燥起来。

那眼帘中眼珠子略微转动了一下,眼梢的凤纹似乎又红上了几分。

「情」吗。

她虽知道「情」这一物于三界来说意味着什么,可从来不觉得这一字会落在自己身上。

“可来咱们这见香轩的,向来不会谈情。”祸鼠怵怵道:“谈情的人,眼里是容不下这销金窟的。”

渚幽睁了眼,依旧一言不发。

长应听得清清楚楚,她抬手将渚幽封住她口舌的术法撤去,一瞬不瞬地望向身侧那敛目站立的朱凰,心道,原来当真是情。

她许久前便按捺在心底想施予渚幽的种种,皆是情,想看她双目通红含泪,是情,想看她被缚得动弹不得,是情,想听她说不得话只能慢声喘气,也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