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无尽列车(5) “有点可惜啊。”
在越来越大声的求救声中, 晏明光只是慢条斯理地抽完了一根烟。
为了不让燕危看到倒影,他昨晚便摘了他的眼镜。冷硬的轮廓此刻尽显无疑,这人不说话站在那里, 像是冬日里满身落雪的松柏,无法靠近。
林情见晏明光这样,本来想开口问的话都收了回去。
但他早就没了慌乱的情绪, 只需要一瞬间便冷静下来。燕危就算遇到了危险,也绝对不会做大声呼救这种事。
他收回了脚步。
外头本就是大约过后的阴天,即便是白昼也没有多亮的光, 再加上整个车厢的窗帘都拉了起来,车厢里头的空气都仿佛昏昏沉沉了起来。
这辆列车并不算稳, 每隔几秒便会发出机械运作夹杂着铁锈摩擦的“哐当”“哐当”的声响,车厢也摇摇晃晃地前进。晏明光站在角落里,抽烟的姿势却一直都很稳。
他一向抽烟都会接着那些洒落的烟灰,这一回却没有任何举措。
烟灰随着晏明光的动作飘落在地上, 不多时便在晏明光面前的地上铺上了一层十分细碎零散的烟灰。他站的地方就在曹群刚才抽烟站的地方,这一层烟尘的旁边是另一片狼藉, 烟灰中掉着足足三根烟头, 显然是曹群抽完随地扔的。
其中一根烟头还很长,当时燕危走进来, 丁笑让曹群把烟掐了,所以这根烟根本没有抽完。
呼救声骤然停了。
晏明光此时正好抽完第二根烟。他低头望了一眼地上的烟灰, 看的却不是他面前的那一块。
随后, 他将刚拿出来的第三根烟直接扔到了地上, 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块抽过烟留下的痕迹,这才转身抬脚道:“去找燕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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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臣在餐车后头车厢的第一间卫生间里。
他锁上了门,打开灯待在里面。卫生间里的镜子早就在昨晚被玩家们用布遮盖, 可是这一间里头,盥洗台上,本来应该悬挂着镜子的地方空无一物——镜子已经被赵景臣取了下来。
列车里的卫生间拥挤非常,推门而入,两侧都是东西。一侧是边缘已然沾了洗不去的污垢的蹲式抽水马桶,黏在墙上的抽水装置的盖子破了一半,浮球的轮廓都隐约可见,仿佛这辆列车再晃一点,里头的水都要漏出来。
另一侧则是老式的盥洗台,连水龙头都是麻烦的旋转式开关。
整个卫生间弥漫着比外头浓厚的腐臭和铁锈味,常年有垢污的臭味浓稠地黏在空气中。
赵景臣捏着鼻子,极为不悦地在里头等着。
镜子被他摘了下来,悬挂在了下一个卫生间正对着门的墙上。
若是有人正好开门进去,外头的光洒进本来昏暗的卫生间里,正对着门的镜子瞬间反射出光线,推门而入的人影也会照在镜子上。
就算推门而入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了,走进去用什么手边的东西遮盖住面前的镜子,但这时那个人会发现,那个卫生间里的盥洗台上,遮盖着镜子的布被掀了下来。他挡住了正对着门的那一个,却也被一侧的另一个镜子照到。
两个方位,总有一个能成功。
只要人影照映而出,那么这个触发也就……
赵景臣突然觉得这个卫生间的气味也没有那么难闻了。
他早晨醒得早,却没有先去餐车,而是大致在自己的卧铺间外观察了一番。包括他在内的十六名玩家,有一些在起来之后就用过卫生间,有一些则只是单纯的洗漱。单纯洗漱但玩家里,燕危喝得最多——他似乎喝了整整一瓶矿泉水。
方才餐车大家看完黑板之后,如果有人要来卫生间,最早一个使用的应该是燕危。
赵景臣刻意把这个卫生间的镜子挪到了下一个,贴在正对着门的墙上,同时在黑暗中掀下了盖着那个卫生间本来就有的镜子的布。随后,他回到这个卫生间,打开灯锁上门,这样从餐车过来找卫生间的人自然会去下一间。
只要去了下一间,打开门……
那赵景臣的目的可就达成了。他并不是真的因为想要的燕危的脸,就费尽心机这么干,而是因为他和林情那批人的仇怨在进入副本之前就有了。有月芒和玄鸟的过节在,副本一开始,他就必须防备着林情他们,反之,玄鸟那三个人也一样。
死亡压迫本不会有提示音,因为破解的方式是固定的——玩家必须找到副本地点范围内的某个物品,那个物品代表着阶梯。而在寻找的过程中,无厘头或者有迹可循的死亡手法总会突然出现,收割玩家的生命。
玩家要做的就是找出象征阶梯的物品,还有……活下去。
怎么活下去?只要死的是别人,那自己被杀的概率就小了。知道死亡压迫本的玩家都知道,这种副本里,偷偷让别的玩家触发死亡,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首选对象就是已经结仇的人。
所以为了之后副本内的安全,赵景臣也必须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那自然是能越早解决越好。
退一步讲,就算那个人不是燕危也没有关系。来一个死者,他也是第一个得到信息的人。
在听到走向下一个车厢的脚步声时,赵景臣就知道鱼儿上钩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燕危的呼救声便响了起来。
那呼救声有些闷,显然是从室内传来的。但是赵景臣认得出来,那是燕危的嗓音,青年的嗓音带着一股子清和,此刻裹上了惊慌,赵景臣觉得十分悦耳。
林情看上去那么护着燕危,还有那个晏明光,眼神冷的仿佛在看死人,可是这个关头,这两人不也照样没有出现?
那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然竭尽全力,仿若声带撕裂了一般。
——骤然停住了。
在楼内世界浸泡已久的玩家都对这种戛然而止的求救声十分熟悉。
那是绝望到底后的挣扎失败,是象征着休止的停滞。
赵景臣笑了。
他抬手,旋开了这间卫生间的门锁,打算去下一间卫生间收获他的成果。
门把拉开,走道上昏暗的白昼光洒下。赵景臣微微抬头正打算转身出门,卫生间朝外的把手不知何时绑上了一条绳索,随着赵景臣的动作,绳索拉动,似乎前方有什么东西被绳索牵扯了下来。
两块像是从被单上撕扯下来的白色布料被这条绳索拉扯地飘了下来。
赵景臣顺着布飘下来的方向往前看去,动作骤然顿住。
列车狭窄的走道上,对着卫生间门的那列车铁皮本该被窗帘牢牢遮盖的地方,却粘着一面颇为脏污的镜子。镜子下方有着常年水渍溅起的点点痕迹,是盥洗台上溅射而出的。
这居然是一个机关。
他打开门,绳索牵动碎布,拉下了原来遮盖住镜子的布料,直接将这面镜子暴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