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亦止低头看了眼终端机屏幕, 不假思索地划下接听键。

“哥哥?”他抬手将终端机放到耳边,目光落在窗外。

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很大,高处往下俯瞰视野极好。窗外的世界已经入夜了, 天空泼上深蓝色, 底下一片人间城市灯火。

终端机对面的血族男人一边将脱下的西服外套挂到衣帽架上, 一边问道, “是我,今天的拍摄结束了吗?”

提及这个, 亦止喜上眉梢,说话的尾调都愉悦上扬:“我们组赢了!”

在恐怖屋结束时,作为前辈的他们稍稍领先,之后的两个活动里险胜Ardor组合,成功获得最后的胜利。

从小在宠爱中长大且同时又是血族里年纪最小的孩子, 亦止没有被教育过要让着后辈的思想, 也并不觉得前辈组赢了后辈组会有什么不公平。

少年的观念中,对手就是对手,竞争中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或什么特殊就要让着对方。输赢就是输赢,不牵扯其他。如果今天他是作为败者的一方, 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而若是以血族的眼光去看,他们只会认为他们的亲王殿下获得胜利是理所应当的, 若是殿下输了, 他们可能还会背着殿下,密谋着强行地把结果掰回来。

血族喜欢把他们的殿下捧到高高的位置上, 并乐此不疲。

可以说,在族人过度溺爱下成长的小亲王,没有变成混世魔王,也是一桩奇事。

亦亓从来都是鼓励式教育的模范家长, 认为自己家弟弟哪里都好。

“小乖真棒。”亦亓熟练而自然地把少年从头到尾夸了一番,最后才说道重点,“今天辛苦了,明天回来?”

亦亓这么问着,但其实他心中将亦止的行程安排记得比议会纲要还清楚。在弟弟出发前,亦亓就从导演的消息中收到了活动内容和活动各设施安全性报告,同时,也知道了……弟弟会遇到什么人。

血族的眸色普遍深红,君王尤甚,凤眸微眯时,眼中的眸子似血玉。若是此时直视这双眼,则令人感觉自己如同被盯上的猎物,寒毛直竖。

何必与小辈计较。亦亓想。

但他绝不能够忍受有任何人,将小乖从他身边带走。

亦亓便是由于自己这一种对弟弟强得不正常的占有欲与过度关心,才突然在从前的某一瞬间意识到——

他从来不会是少年在任一领域的带领者,连爱这样本能的心情,也是因为有对方的存在,他才得以学会的。

要有多幸运。

“哥哥想你了。”亦亓说。

才能在风沙荒芜中拾到玫瑰的种子。

——

————

与亦亓胜券在握的镇定心态相反,此时未恢复记忆的阿奇柏德神思不属。

从未有过的,心神完全追随着对方走。

阿奇柏德已无法区分身处何方,接下来到哪里去,他晕头转向,目眩神迷,这些感受的产生,都是因为有少年的存在。

他该不该继续……如果,对方真的是由于他与阿克诺修相像才……

阿奇柏德以前从未发觉自己是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人。

如此地不像自己。

每当他想要终止这段结果渺茫的单方面的感情时,少年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总能将他的心神牵走。

他无法对少年说出一个“不”字。

“阿奇柏德?”晚餐时亦止坐在阿奇柏德旁边,见对方的神态表情不是那么自然,心生担忧,“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亦止发现对方这一整天都怪怪的。

他一边给对方夹菜,一边说:“多吃一些,吃饱了就有精神了!”

阿奇柏德低眸,看着盘子里对方夹来的菜。

是他喜欢吃的。

也许亦止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能够下意识地将别人的喜好记得很清楚又不与其他人混淆。

阿奇柏德却看得很清楚。

这样的温柔会从少年日常的行为中流露出来。

被所有人爱着的孩子,也同样重视爱他的人的感受。

阿奇柏德没有办法不喜欢对方。

只是……一想到阿克诺修与自己的口味一致,阿奇柏德吃着亦止夹来的菜,就感觉内心如打翻了调料瓶,五味陈杂得多了。

其实,他还没有怎么和少年提起过自己爱吃的菜。

所以……

精灵握着筷子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指节隐隐泛白。

会给他夹这个菜,也是因为阿克诺修……么?

“明天就回家了。”亦止一边吃晚餐一边话音含糊地邀请道,“《末代精灵王》是20号上映吗?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

另一边的狼人闻言,皱起眉。

阿奇柏德抿唇,侧脸隐没在暗处,眸色深沉复杂。

答应少年时,声音干涩:“……好。”

我会与他……足够像吗?能够回应你的期待吗。

该怎么待你才好。

翠绿的枝蔓悄悄耷拉。

——

————

大陆今年的气候分外不同。

北极地山脉中蕴含的冰元素竟两百年难一遇地发生了暴乱,即使相关部门迅速地做出决策采取措施应对,也只是让暴风雪中心困在了大陆北部界线。

中央城的季节还是一夜内从金秋被推到了冬日。

这一年的冬天注定漫长。

天地银装素裹,照在树木枝丫上的阳光抖落初雪,雪沫轻飘飘地掉到花坛里还未枯萎的绿色上,融化成水珠。

飞鸟衔起沾着露水的草根,羽翅扑棱,穿越大街小巷,不为地面的人与物停留,只专注地向目的地去。

亦止注意到在阳台围栏上停驻的飞鸟,放下手中的热饮,顺手剥了一些冬天前准备的面包块。

“是来和我告别的吗?”他将面包撕得更小块,洒在阳台上。

等飞鸟啄食的时候,亦止才蹲身摸了摸它黑白相间的羽毛。

是他以前在小区附近喂过的小鸟,搬家后不知道怎么跟着寻来了他和兄长的住处。

“来年你就不一定找得到我了。”亦止弯唇,轻声说。

血族的城堡在重新修建,进度很快,等年后过几个星期,他大概就会搬到那边了。

也是没有办法……亦止本来是觉得一个人住靠近市中心的小区也是无所谓的,只是……

毕竟有一个固执要陪着他的兄长。

亦止叹气。

正想到他,他就来了。

“怎么不把外套穿上?”上楼的亦亓见衣着单薄的少年蹲在阳台,立刻拿了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快步上前想给少年披上,却被对方挡住了。

少年穿了宽松的白色毛衣,身形瘦削挺拔,蹲在地上显得小小一只,让亦亓很想抱住他。

手指白皙,指尖已经冻得透红,少年却是倔强地摇头:“不要,我都穿了两件了,毛衣还加了绒。而且刚才喝了豆浆,好热的。”

亦亓一直想要掰正亦止对于自身御寒能力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