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只
秦郁之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大雾, 黑色的大雾,他跌跌撞撞往前走去,往后冲撞, 却怎么都无法走出雾里, 渐渐的, 大雾弥漫到他的口腔、鼻腔里, 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黏膜封住, 身体只能发出无力的挣扎和抵抗, 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不断的挣扎和下坠中,有团火光一直在闪烁, 慢慢的灼人的温度逐渐靠近, 包围住他,弥漫在周身的大雾也燃烧了起来, 发出惨烈的尖叫。
口腔黏膜里的雾气像是被烧成了灰烬,他意识逐渐清明起来。
眼前恢复成白茫茫的一片。
他挣扎着张开眼,迎面而来的, 是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
回忆翻天覆地翻涌而来,玫瑰和信封,扑鼻而来掺杂着腥臭味的玫瑰花香, 全都回到了脑海。
昨天收到了一个信封, 再然后自己就晕倒了。
不用脑子也能想到这个信封是谁寄来的。
除了容创, 不会有其他人。
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他尝试着抬起手指,但很快就被迎面而来的酸软感湮灭,接着那股酸软感很快牵引到了全身,手臂、双腿,乃至脖颈, 全都酸软得快抬不起来。
伴随着酸软酸痛的,还有着某种充盈感,让他神智清明。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每次阙安和他一起睡,睡醒后,他身体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反应,一模一样。
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左边胳膊被压得有些麻木,他视线左移,果然,少年温热的脸庞正枕在他的手上,微翘的睫毛上沾着几丝水珠。
秦郁之蹙了下眉头,伸出手指去碰了碰阙安睫间的水珠。
他原先以为是泪珠,但触到之后发现不对。
刚一碰到就结成了冰,冷得一直往外冒着寒气,沾着水珠的手指快要把手指凝结成冰。
他忙伸出手去触碰阙安的额头,发现冷得不像话。
比上次他碰到的时候更冷,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一般,原本殷红的唇一丝血色都不剩。
他心中一惊,忙轻轻晃了晃人,小声在他耳边呼唤名字:
“阙安,阙安,醒醒。”
和上次不同,上次冰冷的少年在他身边时,他轻轻一晃就能把少年推醒,但这次阙安只是安安静静睡在他身边,没有动静,他喊了将近五六分钟,身边的人体温好像还在下降,寒意已经弥漫到了整个房间。
他心中一惊。
这个症状绝对不是普通的感冒,他手指有些发抖,忙翻身下床,正打算去找赵医生时,手腕突然被冰凉的两根手指攥住。
平日力量巨大的手指,此刻却带着几分虚弱,像是用尽力气才能搭上他手腕一般。
阙安轻声道:
“秦郁之。”
声音响起的瞬间,像是一块石头扑通砸入湖里,泛起巨大涟漪,秦郁之忙转过头,盯着床上的人。
阙安眼皮向下耷拉着,声音懒懒,像是在掩饰倦怠一般:
“陪我睡一会儿。”
声音里有着依恋和阙安平日的无赖属性,除此之外,还有不易察觉的一丝疲惫和委屈,像是被最柔软的碎片给击中一般,秦郁之的心瞬间软得不像话。
秦郁之轻轻的掀开被子,钻进去,手枕在他头下,拿过毛巾去擦拭阙安头顶上的水珠,焦急道: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阙安蹭了蹭他的手臂,往日活蹦乱跳的少年此刻带着几分虚弱感,像是精致易碎的瓷娃娃,秦郁之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
阙安轻轻笑了下,蹭着他的身体:
“感冒了。”
秦郁之二话不说,翻身下去,一把甩下冰凉的手腕。
这不是感冒,上次也一样,不是感冒。
刘管家当时无意中提过,感觉阙安好似根本没有感冒的症状,看上去也不像是一个感冒了的样子,但当时阙安坚持说自己是感冒,在自己面前也像是生病了的虚弱样子,于是他就没多想,一直没怀疑过。
但实则根本不是这样,那些咳嗽,虚弱无力和流鼻涕,都是阙安伪装出来的,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体过于冰冷,从头到尾只有体温冰凉是真的病状,其他都是掩人耳目。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掩饰?
阙安投降道:
“我错了,我告诉你。”
阙安淡淡开口道:
“是个老毛病,之前就一直有。”
秦郁之不肯相信:
“什么毛病能成这样?”
他和阙安相处大半年,阙安口里说的老毛病,却从来没有见他犯过。
阙安翻了个身,在他怀里躺得更舒服:
“就间接性身体发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秦郁之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伴随着身体冰凉的,阙安因为太过冰冷而不断战栗的身体、逐渐消退的食欲,不是一句感冒或者身体发凉所能掩盖过去的。
秦郁之冷声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会有什么不良反应,会有什么后遗症,一样样说清楚。”
阙安嘟了嘟嘴,撒娇的表情做得恰到好处:
“唔,大概就是变人后身体机能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具体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过程持续不了多久,大概三四天这样子,以后等身体逐渐适应了,就慢慢不会这样了,身体发冷的频率会逐渐变少,恢复正常。”
阙安说话时,秦郁之紧紧盯着他。
但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微微垂下的眼睫毛,看不到那双灰雾色的双眼,只能听出对方平淡而无波澜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感觉不似在说谎,但秦郁之仍然打消不了疑虑。
他皱眉追问:
“之前为什么没犯过?”
没记错的话,是快要过年前几周,阙安挨着他睡觉时,第一次出现这种症状,那时候阙安已经变成人大半年了,为什么之前没有犯过?
阙安摩挲着他的指节,似是怕冰冷的温度传染到他身上一般,眷恋的摩挲了几分钟后就收回了手,放在被子里:
“这我哪儿清楚啊,这具身体奇奇怪怪的,我才变人大半年,还没摸透呢。”
秦郁之低下头,轻轻抬起阙安的脸,逼视着对方看着自己,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你确定?”
黑色的眸子像是能看透他一般,逼视着阙安。
灰雾色的眸子看着他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慵懒道:
“我骗你干嘛。”
秦郁之心内还是有不安和怀疑。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告诉他,解释两句就能避免的误会,为什么偏偏不让他知道,他总有种阙安是在隐瞒自己什么事情的感觉。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问你骗我是感冒了?”
阙安蹭了蹭他,像是在蹭一床毛绒薄被:
“我确实是感冒了,身体冰凉就会感冒,那是真的,没有骗你,你放心吧,过几天就好了,和前几次一,身体变凉和感冒有什么区别,反正你得照顾我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