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万05 掠夺任何我想得到的光明
Chapter05
时盏没有彻底惹恼闻靳深的打算,在短暂欣赏他脸上的冷漠后,主动侧身让道。
下一刻,手里的烟盒和火机不慎掉在地上。
落在他锃亮的皮鞋边。
闻靳深站着没动,准备等她离开后再输密码。他微微低眸,看她倾身弯腰去捡烟盒和火机,她长发半掩着侧脸,轮廓线条清晰唯美。
那一瞬,闻靳深想起他见过时盏。
在不为人知的很久以前。
时盏起身时,头顶上方落下男人低欲玩味的嗓音:“原来长大后变成这样了,还真没看出来。”
“......”时盏阿一声,“什么。”
她一时没理解,却开玩笑说道:“新套路么?别这样,会很容易让我丧失对猎物的兴趣。”
闻靳深看着她,目光带点细究:“时作家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灰头土脸钻后备箱的小女孩了。”
时盏笑容止住。
周遭安静。
灰头土脸。
后备箱。
小女孩。
这些看似寻常的字眼瞬间在她心中激起千层浪,她收敛笑意,与他对视:“怎么知道的?”
闻靳深不言一字,维持沉默。
沉默能杀人的。
尤其对时盏这种情绪容易失控的人来说,更具有杀伤力。
像要溺死在他如深海的眸光里。
她不能坐以待毙,抬手紧攥住他的黑领带,手腕用力。
将他拉至眼前。
两人的脸,相隔五厘米。
近得彼此温热的呼吸都被迫交融。
时盏盯着他:“回答我的问题。”
闻靳深气定神闲,将她的方寸自乱尽收眼底,隔了会儿,才慢悠悠道““因为我当时在现场,亲眼见过你。”
1998年,凛冬。
——
他记得很清楚。
当时他还在读初中,每天上下学专车接送,偏偏那天是个例外,他选择骑单车回家。
具体原因不太记得清楚,像是被某个低年级的学妹缠得心烦,想吹吹晚风散散心。
沿途寒风阵阵,少年的校服高高鼓起,穿过港江大桥。
经过老城区的一处筒子楼时,他刹停自行车,一只脚支在地上,侧目看向筒子楼下停着的一辆蓝色出租。
楼里走出一家人,角色能清晰分辨。
爸爸,妈妈,两个儿子,以及看起来像是女儿的样子。
还有一条金毛犬。
被吸引注意,纯粹因为那个小女孩实在过于格格不入。
前面四人其乐融融,脸上挂着笑意,只有那个小女孩,阴气沉沉地跟在最后面,留一头男生短发,衣服和脸都脏兮兮的。
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疏于照顾。
这不够令他记得她好多年。
重点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前面四人陆续先上了车,小女孩畏畏缩缩地爬上后座。还没待够两秒,他就看见她被一脚踹出来,在停雪不久的地面上滚了好几圈。
趴着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后,小女孩艰难地从雪地里爬起,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愣愣地盯着后座里的人。
他知道,她在看她妈妈。
然后车里就伸出一只女人的手,啪地一个耳光就扇在小女孩脸上。
还记得,他当时隐约听见女人一句“滚到后面去”。
小女孩还是没有表情,只是默默转身走到后备箱前,金毛犬汪汪叫两声,然后兴奋地跳到后座里去了。
听说过人不如狗这句话,但真的见到时,会令他觉得诧异。
更诧异的是,他从小女孩脸上读不出任何悲伤情绪,她镇定得不正常,双眼无神放空,不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小女孩两只手一起去推后备箱车盖时,浑身都因为缺乏力量颤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将车盖推上去。
车盖打开以后,小女孩双手扣住后备箱边缘,借着力,脏兮兮的白网鞋脱离地面,整个人狼狈地钻进后备箱里,侧对着他蹲在后备箱左侧角落里。
留给他的,是小女孩一张倔强冷漠的侧脸。
然后,司机下车合上后备箱。
他留在原地。
久久没有蹬车离去。
若有所思。
-
先前看见时盏的微信头像时,闻靳深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刚刚她弯腰捡火机时留给他的侧脸,能完全和记忆中的脸吻合上。
更何况,如果真不是的话,她也不至于跟他急。
这一点正好也可以印证。
闻靳深好整以暇地看着时盏,眸色难辨情绪:“时作家,你随便对一个男人都爱抓着领带说话?”
“......”时盏没有这种癖好,只是情绪上头时,会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她松开他将脸撇到一边,一时无言。
有种被人剥开外壳窥探内里的曝光感,他的寥寥数语,比任何黑粉对她的攻击还要致命。
最后,时盏盯着大理石地面的纹路,慢慢说:“我不再是我。”
闻靳深慢条斯理地输着六位数门禁密码,低着头没看她:“能看出来。”
滴一声,门开了。
就在闻靳深刚刚踏进时,时盏说:“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知难而退。”
他脚步一停,淡淡回:“我只是突然记起而已,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可能是职业病的缘故。
眼下的闻靳深不太愿意在这时候说重话去刺激时盏。
门在时盏眼前合上。
消失的是,男人的身影和淡淡的雪松香。
也不知在他门口怔愣多久,时盏回到自己公寓。
进门后才发现,手中的烟盒已经被她捏得完全变了形,里面几根剩余的细烟更是拦腰折断。
时盏将烟盒掷进客厅垃圾桶里,转身上楼。
洗完澡,情绪稳定下来,时盏觉得有点闷,拆一盒新烟拿着火机到卧室阳台上吹风。
拉开阳台的推拉门,一出去,就注意到旁边阳台上的男人。
月色下,穿着睡衣的闻靳深,纽扣也是齐齐整整扣到最上面一颗,所以即便他的眉眼看上去再慵散,也有种禁欲且高不可攀的气场。
他两只手肘搁在阑干上,端着红酒杯的手指又白又修长,皮肤纹理也比寻常人要淡些。
“黑皮诺么?”时盏搭话,她指的是他手里的酒。
闻靳深:“嗯。”
每晚在阳台上吹吹风,喝上半杯红酒,是他的睡前习惯。
今日不同的是,旁边多个时盏,说不上哪里不同,但到底还是不同。
时盏的目光落在脏黑色幕空里,看着层层云翳将下弦月一点一点的遮住,月光渐渐消失,周围变得昏暗,唯有两边卧室里透出的光笼着二人。
在维持片刻安静后,时盏开口:“现在的我有尖锐的矛,锋利的刺,能掠夺任何我想得到的光明。”
用光明来渡我这个黑暗本身。
这是后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