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这一刹那, 时间像是凝固了,连风都跟着静止下来。
兰刑皱着眉,等青鸟在外面说出的那些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 他轻轻松开了握着容仪手腕的手。
门关着,庭院外的光透不进来, 背后的灯火摇摇晃晃, 却也透不过来,兰刑精致的面庞隐在暗处,声音嘶哑:“我听见了一些声音, 师父,你听见了吗?”
他问得古怪,容仪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哆嗦,居然对这个小徒弟生出了一些小小的畏惧, 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他硬着头皮说:“我听见了,我刚刚准备告诉你的, 也是这件事。”
“和,容秋?”兰刑轻轻地问, 声音古怪地平静,“什么时候的事?”
容仪含混不清地说:“挺久的了,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他毕竟住在我的五树六花原嘛。”
他望着兰刑,眼底晶莹闪烁, 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是师父不好, 没有提前跟你说。但我这次回到天上来, 是准备告诉你的, 我没想到会……”
“算了。”兰刑忽而笑了起来, “师父,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来吓吓你——”
他这半句话没有说完,忽而越过了他,伸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在容仪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有些微微的发抖,“你好好休息就是了。”
容仪望着他有些摇晃的背影,有些微微的疑惑,随后轻轻皱眉。
“什么?你说兰刑跟你表白心意了?”姻缘宫中,月老喝了一口茶后,抬眼一笑,“果然,这小子动作很快啊。”
“你还喝茶?”容仪很疑惑,“而且没有像我一样喝得喷出来,你不觉得很惊讶吗?”
月老敷衍了一下:“惊讶,惊讶。”
旁边的白泽也显得不是很惊讶的样子,他问道:“那你如何回复的呢?”
“我还没有回复,他就自己说是开玩笑的。”容仪有些纠结,“而且前几天,我刚刚跟容秋上神定了亲。”
“噗——”这次月老把茶喷了出来,“昆仑神君?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神域都接到了请柬,我们这里还没有?”
旁边的白泽倒是很镇定:“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早就看出来了?二选一的事。只是果然还是姜是老的辣,我想知道,昆仑神君用了什么本领,把你钓到手了?”
容仪有点害羞,不过短暂的害羞过后,他也没有情绪继续说这个了:“就是很普通地在一起了。只是,我在想我的小徒弟怎么办,他虽然说是开玩笑,但我看他的样子,却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那是自然,看着你要拒绝的意思,自然不好再硬撑下去,说成开玩笑,两边都有台阶下。”白泽感叹了一声,“只是从今往后,你们这师徒恐怕是做不成了!”
容仪还在纠结:“这不应该。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喜欢你的多了去了,也不见你钻研谁为什么喜欢你,小凤凰。”白泽懒懒地说,“新年礼物我们就收下了——怎么,你还有些想法?”
容仪哭丧着脸:“不是,他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我不想把他带歪的。我想了下,是不是我忽略了他的成长,平常也忘了让他出去多走动走动,多见一些人,才弄成了这样子。”
月老说:“我看不是。”
白泽也说:“我看也不是。”
容仪不理他们了,他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月老问他:“你去哪儿?”
容仪说:“我突然想起有点事情,要回五树六花原一趟。”
“去吧,记得送请帖给我们啊!”月老搓着手,神情还有些兴奋,“真想不到老铁树真开花了,出手就是狠招,我们小凤凰这一次,总算能觅得一个好的归宿了吧?”
五树六花原依然很安静。
容仪踏入这里,忽而不再有从前那种可来可不来的寂寥了,从前孔雀在时,和他一起住在之类,他爱住在这里。那时他多小,圆溜溜一直小鸡崽,住得离众仙又远,又没有爹娘一起住的家。
他每次都跟孔雀抱怨:“为什么只有我的凤凰殿要修到这个地方来?为什么只有我的星星离别人的星星这么远?别人上梵天应卯,只需要飞一炷香时间,我去明王殿浇花,要飞两炷香时间。”
孔雀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过来陪着他住。
后来孔雀死了,他住着住着,渐渐也没有了什么意思。他如今想明白了,因为如果没有亲爱的人陪伴在身边,那么这个地方就不算是家。
这是他们教给他的。
容仪径直往凤凰殿走去,他想起来自己从前有一本天帝送过来的姻缘册,上面列举了六界所有优秀的好儿女,帮他相亲的。从前都是天界长辈们帮忙操心他的婚事,如今他婚事已定,也该帮忙操心操心别人的。
他终于明白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他想要兰刑幸福平安,或许当年孔雀看着他,军荼利大明王看着他,也是这种感觉吧?
他当初很是在这本册子中挑出了几位前任,还没来得及挑后边的,就遇到了相里飞卢。现在他决定把这个册子传给兰刑。
“兰大人进去多久了?”
秘境水镜边,几个下臣惴惴不安地互相探讨,旁边守着水镜的女仙声音有些发抖:“已经进去七八个时辰了,还没有出来,而且这次兰大人没有开水镜,我们不知道里边的情况。”
“应当不会出事吧?”其他人都窃窃私语道。
兰刑近日尤其反常,尽管这个少年起初温和无害,总是笑意迎人,但是相处久了之后众人才愕然发现,他实际上是一个尤为独断专横的掌权者,每次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眼,总能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此时,秘境入口传送阵亮起,一阵扑鼻的血腥味汹涌而来,兰刑浑身是血,手握一柄漆黑的剑,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乌黑的长发、乌黑的衣襟都已经浸透了鲜血,往下哒哒滴落着,浑身杀气,无比骇人。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兰刑歪了歪头,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放心,是神兽的血,我没那么容易死……”
他照例拒绝了下人服侍,自己进入寝宫沐浴、换衣。
空荡荡的寝宫中,只有水声回响。血迹融化在微烫的水中,飘摇游走。
兰刑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处。浴桶中哗啦一声溅起水响,晶莹的水珠带着花香,在他伤痕累累的手上滑落。
他已经不再能感受到第二颗心的热度了。
窗边隐约有一道风声,兰刑忽而起身望去,手边的剑已出鞘:“谁?”
但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只漆黑的乌鸦立在书架边,好奇地啃著书本的脊背。翅膀一番,就有许多书跟着被带得滚落在地。
兰刑皱起眉,本来想叫人驱赶整理,但他一眼扫过去,望见地上书堆中间,躺着一本古旧的书籍,青色的封面,年月已久,但被人擦得纤尘不染,纸张也用草木油保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