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是我的了

柳凝说完, 一双眼睛直视着身前的男人,安静地等待他的答案。

她与卫家有仇,若是顺利, 终有一日能看到卫家坍台, 看到她的仇人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可是阿嫣也姓卫, 是卫家的孩子,到时候恐怕难逃一劫。届时柳凝自顾不暇, 很难有保全她的能力。

所以她想到了景溯。

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

景溯似乎没想到柳凝会说这个, 沉吟片刻:“那你呢?”

“卫家倒了以后, 你打算怎么办?”

柳凝怔了怔:“我?”

她没想过报完仇以后会怎么样, 更准确来说,是不怎么关心——她活着的目的只有这一个, 完成了这件事,也就了无夙愿。

而且她早就与卫家绑在了一起,卫家出事, 她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柳凝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纯白无辜之人, 她说了无数的谎言, 手上还沾过人命——若拿自己这条命, 与仇家拼得个同归于尽, 也不算是太亏买卖。

反正, 她对这人世, 本也没有太多留恋。

柳凝微笑了一下, 什么话也没说,景溯见她这样,掩在衣袖下的手, 忍不住收指成拳。

她无需多说什么,他便明白了她是怎么想的,无非又是不把自己当回事的那一套。

景溯觉得有些恼火,想斥责她两句,但望着柳凝雪白的脸色,还是止住了。

跟她说也没什么用,她一贯只秉持自己的想法,很难被改变,倒不如什么也不说,直接由他来做主便是。

原本还想再等等她的意思,但现在,景溯心意已决。

当初要将她强行从卫家拽出来的想法,这些日子,便安排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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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溯最后答应了柳凝的请求,承诺若有一日卫家获罪,他会确保阿嫣无恙。

柳凝一桩心事落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不禁涌起了一丝极淡的内疚。

她无法回应景溯的情感,只能利用他。

但这份愧疚很快也就烟消云散,柳凝想,当初与他纠缠在一起,本也不是她所愿,他使了各种手段胁迫强求,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不是她的错。

柳凝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好像有些变了,从前不会在意的事情,如今会多想,心肠似乎比起从前,也也软了许多。

这不是什么好事。

柳凝悄悄叹了口气,抛去心头的一丝隐忧,又陪景溯坐了一会儿。

他答应日后帮她照拂阿嫣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眼神中却透着些许异样的情绪,好似心不在焉,又好似在思索着什么更深远的事情。

柳凝直觉跟她相关,但又看不出景溯具体在想什么,旁敲侧击无果,见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便将疑惑先放到一边,起身与他告辞。

她出来有一会儿工夫了,卫临修今日还在府里,被他发现了,怕是又要费心思遮掩过去。

景溯没有再挽留她,柳凝也就撑着伞匆匆回了忠毅侯府,进了自己的小院,将身上的衣裙换下,收了起来。

卫临修不在,听说是安抚他大哥去了,柳凝想起灵堂上卫临齐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虽不是作伪,却依然让她觉得厌憎无比。

连带着卫临修也面目可憎起来。

果然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一丘之貉而已。

沈氏的棺木在灵堂停了七日后,落土下葬,与这尘世再无纠葛。

柳凝身子本就羸弱,这些日子为沈氏的后事操劳,再加上悲痛郁结于胸中,无处排解,终于积劳成疾,病倒了。

所幸先前景溯总是迫着她吃药,经过那段时间的调养,她的身体好上不少,这次发作了风寒,却也没有那么严重,由郎中诊治后,卧床休息了十来日,便也好得差不多了。

当她完全康复时,夏天已经过去了,树叶渐渐被霜染红,入了秋。

按南陈惯例,每隔三年,入了秋后,宫中将设行猎宴,由皇族牵头,带领群臣赴汴京西郊秋山,祭拜天地先祖后,行猎设宴,君臣同乐。

今年正好到了行猎宴的年份,九月初,柳凝与卫家众人随行,去了秋山。

山脚下扎了一座座行帐,随众官员上山祭拜完后,卫临修便回了营帐中,他身体不好,不善骑马射猎之道,便没有跟着京中权贵子弟们上山游猎,而是回了帐中拿了本书看。

柳凝没在营帐里陪着他,她带着素茵,挎着一只小篮子,上了山。

此处风光甚好,天高云淡,山溪绕谷淙淙流过,因着山上气候比山下更凉些,密林里的叶子比外边红得更早,层林尽染,远远望去,好似一片红艳艳的晚霞。

柳凝大病初愈,许久没到外界走动,乍见这样的美景,不由心旷神怡。

她来这边是有事要做,从前时常听沈月容和堂哥提起,这座山上的枫树林甚美,尤其是到了秋天,是像火燃起来一样热烈明亮的颜色……柳凝想摘一些回去,放在沈月容的坟前。

她带着素茵穿过林子,正打算挑几片色泽形状都好看的,却忽然听见远处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柳凝好奇地往那边走了两步,看到景溯正坐在马上,微笑着与几名皇族子弟谈论着什么。

他今天穿了件黑底赤纹的骑装,背后背着箭筒,坐在马鞍上,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尊贵威严的气势,不过脸上倒还是那副虚伪的温润,他言笑晏晏,一边与身边人谈笑,一边引弓搭箭,“嗖”地一声射中一只野鹿,又准又狠。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欢呼赞美,柳凝隐在树枝间,趁着众人奉承之时,小心地往后退去。

她不想被景溯发现,在这么多人面前,与他有什么牵扯。

柳凝往林子另一边走,人声渐消,四下寂寥无人。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忽然险些绊了一下,稳住脚步,一回头,看到自己的裙角正被人笑吟吟地抓在手里。

素茵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她和景溯。

原来刚刚已经被他瞧见了。

“怎么看见我就跑?”景溯说,“有段时日没见了,一点也没想我?”

他顿了顿,又道:“听说你前些时日病了,可好些了?”

柳凝点点头,然后看见景溯身后,随从将他的马牵来,目不斜视地离开。

景溯没上马,只是牵着缰绳,走在柳凝身边,见她气色不错,便稍稍放下心来,随后又想起刚刚射中的那只鹿,笑道:“我刚刚射箭,你看到了么?”

“看见了。”柳凝说,“殿下好箭法。”

她的夸赞倒是真心实意,景溯刚刚那一箭,就是比起她伯父与堂兄,也不遑多让。

景溯弯唇一笑。

适才那许多人围着他阿谀赞美,他内心都毫无波动,唯独夸奖从眼前这人嘴里说出来时,才令他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