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任何推测都得有证据支持, 从张溢家出来罗家楠立刻给祈铭打电话,让他在局里等着自己,一起查监控。如果能在手头的监控视频里找到施礼杰, 就能论证罗家楠的推测,而到目前为止只有祈铭一个人见过施礼杰。虽然不擅长记人脸, 但出于职业素养法医辨识他人的体态确有过人之处, 这一点祈铭也不例外。
罗家楠没白喊媳妇跟着一起受累加班,翻了四个小时的监控,祈铭在施伟青和时光吃饭那条街的监控视频里认出了施礼杰的身影。他骑着一辆单车,在路边停了大约有二十分钟, 尔后离开。他离开的时间点和另一个摄头录下的、施伟青时光他们上出租车的时间一致,且追踪其行动路线可以看出单车一直跟着那辆出租, 据此可以判断,施礼杰在跟踪自己的父亲。
时光可能会以故意伤害致死或者过失致死而被提起公诉,具体选哪个得看检察院那边对其证词的判断。那么施礼杰呢?罗家楠对着电脑屏幕皱起眉头。如果他真的目睹了父亲的死亡过程却没有施与援手, 而是冷眼旁观到对方咽下最后一口气, 该不该负刑事责任?
不过这是检察官该头疼的事。罗家楠琢磨着得先听听施礼杰自己是怎么说的,如果他到那的时候施伟青已经死了, 确实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一看表快凌晨一点了, 罗家楠起身招呼祈铭回家睡觉。等上班跟陈飞汇报下情况, 怎么着也得白天再去提施礼杰了。杨慧芸和施礼杰的血检报告都正常, 这对那个被丈夫的谎言蒙蔽多年的女人来说, 确实是个好消息, 但她儿子的事……有时候罗家楠挺烦这个的,查来查去,越查越毁人家家庭,可始作俑者又不是他。
有些谎言是善意的更是必要的, 就好像他头回胃出血进医院,联合陈飞一起骗祈铭自己出差去了,完全是不想让媳妇担心。别看祈铭平时冷得能给他冻上,可他真要是受了伤生了病,能急的毛爪。这一点他非常理解对方。多年以来祈铭都是自己一个人,可以说是无依无靠,遇事身边连个帮忙拿主意的人都没。他完完全全就是祈铭的主心骨,主心骨一折,祈铭可不得乱么。
回家的路上祈铭靠副驾睡着了,到楼下停车场也没醒。罗家楠没舍得叫他,熄火下车绕到副驾那边,解开安全带弓身一使劲,生生给人抱了出来。要说这身子骨是比不了以前了,以前抱祈铭那是抄起来就走,现在光是给人从座椅上抱起来都得咬牙狠使劲。
他一抱,祈铭醒了。睁眼看罗家楠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抱着自己,赶紧挣着下地。这家伙太爱逞强了,他觉着。糙归糙,有时却温柔得过分,弄得他总感觉自己在对方眼里像个女人似的需要被呵护。其实罗家楠并没把他当女的,只是过于有身为“老公”的自觉而已。
进屋开灯,罗家楠压着祈铭就往沙发上撵,没想到对方一把给自己推开了,还一脸心惊肉跳的表情。
“嘛呀你这是?”罗家楠倍感不满——回家了还不许亲热亲热?下午跟走廊上亲我手心的祈铭哪去了?
“我还没洗澡呢。”
祈铭说话的动静跟做贼似的,边说边往周围踅摸。罗家楠是不知道他在提防监控摄头,只想对方洁癖犯了,大大咧咧的笑着:“哎呦没事,我不嫌——”
哐!沙发靠垫照脸呼了过来。
更可悲的还在后面,祈铭一宿没让他碰自己,被子裹得死紧,看那样就差给内裤上把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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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个白天,到下午差不多放学的时间点,罗家楠带吕袁桥去学校找施礼杰。跟班主任那没说施礼杰他爸死了,只说是为一起斗殴案件寻找目击者。班主任去叫施礼杰,他们在教室门口等着,屋里没看见张溢,罗家楠估计那小子昨儿晚上挨那一巴掌不轻,今天该是请假在家养脸。
出教室看到两位穿着便服的警官,施礼杰的表情异常淡定。找了间空教室给他带进去,罗家楠拽过椅子坐下,点开手机,告知对方自己将进行录音。
“是为我爸的事吧。”
没想到,施礼杰自己先开口了。罗家楠和吕袁桥对视一眼,随后点点头。
“我知道他死了。”说着,施礼杰长长释出口气,语气轻松得仿佛压在胸口的重负终于卸去,完全没有失去至亲的悲伤,“我妈跟我说他被派驻到外地去了,呵,真以为我像她一样单纯、好骗。”
后面那两个评价母亲的字眼,他重重的咬了咬。
“你看着他咽气的?”罗家楠问。
别过头,施礼杰哼出声鼻音:“没有,他那副恶心的样子,我一眼也不想多看。”
听到这话,罗家楠暗暗松了口气。这孩子被父亲用谎言割在胸口的疤痕,恐怕一生也难以痊愈,但至少不用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不过答案的真伪还需用详细的询问来进行判断。
“那就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上个月我偶然在他抽屉里发现了几瓶药,到网上一查是治艾滋病的,没跟我妈说,反正他俩不睡一个屋里……然后我开始跟踪他,真够恶心的,他居然连我好哥们都泡!”
言语间男孩的眼中分明流露出憎恶的神情。
“出事那天,你跟着他到了工地之后,又去了哪?”
“回去上晚自习了,那天有月考卷子要分析,我只能趁晚饭时间溜出来。”
“几点回去的?”
“七点二十到的学校,晚自习七点半开始。”
“几点下的晚自习?”
“将近十二点,卷子难度系数高,老师拖堂拖的厉害。”
“然后你又回了工地?”
“嗯。”
“为什么?”
“我想当面拆穿他的谎言。”闭了闭眼,施礼杰无奈叹息,“可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气儿了。”
“为什么拿走他的东西?”
“不想让人一下子就知道他是谁,有这样的爸爸实在是太丢脸了。”
罗家楠抬手搓搓眉毛,语气微沉:“你……恨他?”
“恨得想亲手掐死他!”突然间施礼杰的情绪爆发了出来,不管不顾的吼道:“他喜欢的是男人可为什么还娶我妈?!我又是什么东西!挡箭牌!?他跟我妈造我的时候,脑子里到底在他妈想什么!?”
这孩子的问题,不管是罗家楠还是吕袁桥都给不出答案,可能任何人都给不了。这样的家庭还有很多,除了疾病的威胁,更多的是给孩子造成了心理上不可磨灭的伤害。不是因爱而生,来到人世间只是做个掩人耳目的工具,这样全盘的否定并非每个人都能承受的起。
给了对方点时间平复情绪,罗家楠等他呼吸没那么急促后问:“那你为什么要用他的手机给他同事发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