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戒药

朱大娘道:“今日郎君折腾了一天, 想是乏了,早些歇着吧,明日还得去政事堂呢。”

李珣“唔”了一声, “你们也早些歇着。”

二人退了下去。

睡到半夜时, 李珣在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了细微的“嗒嗒”声,甚至还有一种极轻的呼吸声。

他被那声音嘈醒, 困顿地睁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站在床前。

“嬷嬷?”

吴嬷嬷望着他笑, 也不说话。

李珣浑浑噩噩地唤了一声“嬷嬷”, 她没有回应。

他披头散发地坐起身, 伸手去摸她, 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嬷嬷?”

吴嬷嬷仍旧没有回应, 门“吱呀”一声,她开门出去了。

李珣愣了会儿,从床上下来, 光着赤脚追上前唤她。

她走路的体态步伐跟以前一样,可无论他怎么唤她, 她都不会回应。

李珣急了, 一个劲去追她。

那人明明在眼前, 他却怎么都追不上, 跟着她越跑越远。

一道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把李珣震醒。

他困惑地站在走廊上, 一头雾水。

老陈心急如焚地跑上来, 关切问:“郎君这是怎么了?”

李珣迟钝的目光隔了许久才恢复正常,茫然问:“我怎么了?”

老陈急道:“郎君大半夜从屋里跑了出来,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李珣:“???”

老陈:“郎君是不是看到吴嬷嬷回来了?”

李珣没有说话。

老陈自顾说道:“郎君一个劲唤嬷嬷, 怕是被她的鬼魂魇住了。”

李珣垂首看光着的赤脚,背脊上生了寒意,这才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见他神色不对,老陈更加担忧,“郎君没事吧?”

李珣回过神儿,摇头道:“没事。”

他记得他有两回产生过幻觉,那就是药瘾发作前。

自从吴嬷嬷去世后,他开始尝试戒寒食散,已经憋了数日,但眼下看来是憋不住了。

回到房里,李珣试着重新入睡,却怎么都睡不着,总觉得心里头像被猫抓似的发痒,满脑子都是寒食散带来的快感。

无法入睡,他起床打开暗格,视线落到那几包寒食散上,想伸手去拿它,却又缩了回来。

他想起吴嬷嬷临死前的叮嘱,可是它又实在诱人。

内心天人交战,生理和心理对寒食散既抗拒又吸引。

他纠结了半晌,最后索性把它全烧了。

第二天李珣眼下泛青,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

老陈迷信,还以为是吴嬷嬷的鬼魂来勾人,导致他被魇住了没睡好才这样。

服侍他更衣时,老陈皱眉说道:“看来府里头还是得做场法事驱驱邪祟才好。”

李珣没有吭声。

去了政事堂后,整个上午他都心不在焉,时不时发呆,甚至会无意识地做重复性动作。

这些细微的变化令人感到奇怪。

姜阁老数次看到他抠桌子的边缘,就像猫磨爪子一样,忍不住问道:“殿下的桌案有什么不对吗?”

李珣:“???”

姜阁老指了指自己的桌案,李珣后知后觉地垂下脑袋,把手缩进衣袖里,冲他做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下午他稍加注意自己的行为,明明知道有些重复性动作很奇怪,但就是控制不住。

整天下来他几乎没怎么干活儿,魂不守舍的,精神也不大好。

晚上李珣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粥就撤下了。

见他颓靡不振,老陈忧心忡忡问:“郎君是不是病了?”

李珣撒谎道:“是有些不舒服。”

老陈:“那得叫金太医来看看。”

李珣摆手,“无妨,过两日就好了。”

晚上他再次睡不着觉,像幽魂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头毛躁不已。

他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走动,只觉得四肢百骸里都被那种堕落的,颓靡的,奇怪的东西缠住了。

犹如一头狂躁的野兽。

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寒食散已经能掌控他的心智了。

生平第一次,李珣感到了恐慌,那种对未来无知的恐慌。

这种感觉糟糕透顶。

他像一头困兽在房间里找不到出路,现在明明刚过宵禁,他却觉得像过了好几天,漫长得看不到头。

心里面烦躁,他又大半夜的去练了会儿剑,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结果他发现自己的手会抖了,药瘾发作时连剑都拿不稳。

这时候李珣才彻底慌了。

他是一个上战场的人,如果连剑都拿不稳,那还有什么用?

像见鬼似的丢掉软剑,他去冲了个冷水澡,混乱的理智才稍稍镇定了些。

再次回到房间后,李珣坐到床沿,从暗格里取出香囊。

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他忽然特别想林二娘。

她身上仿佛有一股能安定人心的力量,能让他安定,平和,身心愉悦。

半夜时李珣支撑不住小睡了会儿,醒来时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无尽空虚。

浑浑噩噩地熬了整晚,待到晨钟响起,李珣蜷缩在地上披头散发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老陈在门外喊了一声,他没有回应。

老陈试着推门,见他在地上坐着,忙上前问:“郎君这是怎么了?”

李珣眼下泛青,皮肤苍白得反常,整个人阴郁而颓靡,叫人看着害怕。

老陈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李珣幽幽道:“去把林二娘找来,跟她说我病了。”

“郎君……”

“立刻。”

意识到他不对劲,老陈匆匆出去了。

王府的马车直奔林府。

稍后老陈折返回来,李珣还蜷缩在地上,浑身都散发着阴暗腐朽的气息。

老陈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所谓的生病是什么意思,他试探问:“郎君可是药瘾发作了?”

李珣没有说话。

老陈想扶他起身,说道:“地上冷,郎君仔细受凉。”

“别碰我。”

“郎君。”

“出去。”

老陈犹豫了半晌,才默默地关门出去了。

室内一片昏暗,李珣好似一只不能见光的吸血鬼,青丝散乱披散,眼下青灰,皮肤苍白,唇上沾了血迹,被他咬破了。

他的身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特质,清贵,冷郁而厌世。

那是属于李兰生的气质。

林秋曼一大早就被捞到了晋王府,她一路不停地碎碎念,生病了找大夫,她又不是大夫,找她来做什么?

老陈看着她欲言又止。

林秋曼:“???”

老陈吞吞吐吐道:“小娘子去看过就知道了。”

林秋曼被他带到李珣的房门口,她困惑地推门而入。

室内沉郁得似要窒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背脊有点冷。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跟那天晚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