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3页)

那碗面煮的喷香,有几根上海青白菜,还加了红烧肉码子,最上层还盖了个溏心荷包蛋。

顾绒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阿婆。

阿婆和蔼地对他笑着,手在围腰上擦了擦,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筷子递给他,温柔地说:“快吃吧,离饭点还有半个小时呢,我怕你饿不住。”

“谢谢阿婆。”顾绒鼻子有些酸,他眨了眨眼睛没压下这股酸涩,视线还有些模糊。

阿婆笑着没再说话,把面放下后就回食堂了,顾绒低头吃面,热乎乎的面条驱散了饥饿,也将他身体的寒意一股驱散。

吃碗面后顾绒正想着要把碗还去食堂,一转身就看见阿婆抱着个大菜篮子出来,好像是打算在外头晒着太阳择菜。

“阿婆我帮你。”顾绒上去给她放好了椅子,又帮着她把菜篮放到地上。

但是阿婆却叫顾绒把椅子和菜篮往阴凉处放,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放阴处吧,我眼睛花了,见不得太刺眼的阳光。”

顾绒顺着她的意思照办了,末了要把碗筷收拾进去,阿婆却笑笑又道:“你就放那吧,等会我和菜篮子一起拿进去,食堂里面冷,你不是怕冷吗?”

顾绒哪好意思告诉阿婆自己不敢进去其实是怕鬼,根本就不是怕冷,就尴尬地捏了捏耳垂说:“那我帮阿婆您择菜。”

“好咯。”阿婆把菜叶子分给顾绒一半,还教他如何择菜,掐去根和烂叶,再把菜掰成数段。

顾绒虽然从小到大都没干过这种事,做起来却很容易上手,几分钟后动作就由一开始的生疏变成了熟练,他的洁癖在这会儿倒不会发作,在他看来这些都是能果腹的粮食,没什么好嫌弃的。

阿婆还和他闲聊:“村里头昨个好像有位老太太去了,是喜丧,在广场那边搭了戏台,还在讲相声,很有意思,你怎么不去看看?我见你好多同学都去了。”

顾绒对昨天喜丧上冲煞的情景现在还心有余悸,闻言苦笑道:“我属兔的,听说那位老太太属鸡,我属相和她相冲,去了不太好。”

阿婆叹气说:“唉也是,那些孙辈就是爱大惊小怪,都是喜丧了就该和和气气的走,结果却吓着人了,真该让他们来给你赔礼道歉,真是对不住了。”

因为吃了阿婆的一碗面,顾绒始终埋头专心择菜,想帮阿婆的忙,结果听见阿婆忽然说了这么句有些奇怪的话,手上择菜的动作就微顿了下。

他的目光也不由从菜篮上挪开,看向阿婆。

这一看,顾绒就发现阿婆穿的是双红布鞋,那红布鞋和她厨师衣服底下的红衣大概是同种料子,缎面的,闪着不明显的光泽,上头用金色的丝线同样绣着“福、禄、寿”的字样。

阿婆穿的黑裤子也是同料子的缎面,上面虽然没绣着字,但是却印有牡丹、胖鱼、和寿星公的暗纹,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普通人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多想,只当阿婆穿的喜庆。

但为了活命看了不少书的顾绒却一眼就能认出,阿婆身上穿的这一身衣服——是寿衣。

而寿衣,是穿在死人身上的。

顾绒瞪大眼睛,即便他竭力掩藏自己的异样,手指却始终控制不住微微发颤,他不敢抬头再去看慈善和蔼的阿婆,耳中只有如雷打鼓作响的心跳声。

那阿婆说完刚才那句话“哎呀”一声,也不知是感慨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暴露身份,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勤手快脚把菜篮子最后几根菜择好放下,又在厨师围腰上擦了擦手说:“我本想帮同学你把碗和菜篮一起收进去,但老头子来找我了,催我赶紧走,你现在不饿了吧?”

顾绒胆怯,连话都说不出,他也不知道回答鬼的问题会不会出事,僵硬地摇了摇脑袋算作回答,又后知后觉想起他和这位阿婆已经聊天聊了许久了。

阿婆对他的回答像是很满意,站起身往一旁走去,声音渐行渐远:“不饿了那就好,家里人快几年没让我做过饭了,看来我手艺还没生疏……”

至此再无声息。

顾绒等了好半晌都没发现有其他异样发生后才抬头环顾四周,阿婆已经没有了踪迹,这时食堂里又走出来一个男人,嘴里嘀咕着:“我的油麦菜呢?被人偷了吗?”

他出来后看见顾绒面前放着个菜篮,本来想训斥是不是顾绒偷偷拿了他的菜,结果一看里面油麦菜都是择好的,顾绒手上还捏着最后根没择好的菜,表情便变得和气了,问顾绒道:“同学,是你帮忙择的菜吗?我还以为丢了呢。”

顾绒把菜放回菜篮里,神情怔然如实道:“是我和……一位阿婆择的菜。”

男厨师挠着头,满脸惊讶之色:“咱们基地有年纪大点的老阿婆在吗?我怎么没见过。”

我见了,还是穿寿衣的,我是心理素质好,你见了可能也要穿寿衣了。顾绒心道。

男厨师把菜篮子抱进食堂了。

顾绒想起他后面的折叠木桌上还有碗吃完的面碗没收进去,转身刚要叫男厨师帮帮忙连碗一块带走,他实在不敢进食堂。

谁知一转头顾绒却看到一对熟悉的金童玉女纸人正躲在桌下,其中的玉女手还不知何时偷偷摸进了他的口袋,见他回头,玉女便停下动作,和金童齐齐抬头用黑豆眼盯着他。

一人两鬼沉默对视。

最后是貌似在干扒手坏事的玉女先开口出声的:“小哥哥,阿婆让我和你道歉,对不起,我请你吃……呀!”

她不说话还好,那一说话隶属鬼娃,阴森空灵的腔调就叫顾绒浑身鸡皮疙瘩狂冒,连头皮都是蹿麻的,更别提玉女最后那声仿若痛呼的诡异尖叫。

不过这样一来,顾绒倒想起了他口袋里还揣着沈秋戟给他的护身符,玉女大概是碰到了护身符。

所以等玉女将手从顾绒口袋里伸出来时,她半截胳膊已经烧没了,袖口处只剩下光秃秃的手腕,黑豆眼变成了要哭的泪眼,委屈巴巴地瞧着顾绒。

顾绒比她更委屈,甚至红着眼睛比玉女更先一步飙出泪花了,撑着两条打颤的腿连滚带爬往院场跑。

玉女伸着断手喊他,活像要来找顾绒索命算账:“小哥哥你别跑呀……”

金童也伸出手来想拉他的领子。

顾绒见状跑得更快了,但他实在脚软,没走两步就一个不稳,屁股着地跌坐在地上,然后“蹬蹬蹬”地掉下台阶,揪住他领子的金童虽然有人样,可身体始终是纸糊的,轻飘飘被顾绒带着一块跌下楼梯,连声音都随着顾绒跌下楼梯的动作被甩成一段段的:“你跑得太快啦……啊!啊!啊啊啊——”

它们似乎惧怕阳光,顾绒之前又一直浴在阳光底下,所以它们刚刚才躲在木桌底下避阳,现在顾绒带着金童滚到了阳光底,等顾绒停在台阶最下面终于不再跌了时,金童就哭喊惨叫着“阿婆呜呜呜”然后屁滚尿流用比顾绒更狼狈的姿势赶紧往阴凉处蹿,和玉女一起躲在阴处不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