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情债 “你同你那胞兄裴猇,感情很好罢……
这夜的巩笔驿中, 随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和呛鼻的硝烟味儿。
半个时辰前,巩笔驿才刚刚莅了遭恶战。
近百名在阳关县居住的匈奴人竟是在子时后, 连夜对这敦煌最大的馆驿发起了侵袭, 他们不仅屠杀了数名无辜的羁旅人士,还持了易燃的火石焚烧了不少的屋间。
他们的目的并不仅是打劫放火那么简单, 而是得知了护羌都尉郁鄢竟是从武威郡来此暂住,可当他们即要寻到郁鄢所住的客房时, 却发现他们竟是中了埋伏。
虽说这些匈奴人的体格都很蛮武有力, 但是中原的侍从却也都是训练有素, 且武艺高超之人, 几个回合下来,这些匈奴人还是落于下风。
这场恶战及至丑时三刻, 方才停歇。
阳关县的官兵也于夜半及时赶到,可他们却顾不及先去抬那些匈奴人的尸体,而是加入了灭火的队伍中, 仅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这巩笔驿的客房和庑廊便被焚毁了大片。
——“快!动作都快点!你在那儿愣着做甚?还不快去提水灭火?!”
司俨听着外面吵嚷喧嚣的动静, 面色愈发沉冷, 他的视线正一刻不离地盯着榻上的娇小美人儿。
他本是个耐得住烦躁的沉静之人, 可今日他却几度想要动火发怒, 他生怕外面的声音会将裴鸢扰醒。
今夜她突患怪疾后, 便在他的怀中晕了过去, 现在的她急需好好休息。
裴鸢这时颦了颦眉目, 亦扭动了几下小身子,明显有被要扰醒的态势。
司俨见此,眼角渐渐染上了阴郁, 却听裴鸢这时竟是咳嗽了几声,随即便可怜兮兮地唤他:“夫君…夫君…我想喝水。”
裴鸢甫一清醒,便觉纵是闭着目,眼前也如同在摇曳着熠熠的火光,小鼻子里也溢满了呛鼻的硝烟味儿。
当她艰难地坐起了身后,司俨已经将茶盏递到了她的身前。
小姑娘咕噜咕噜地喝了一肚子的清水后,方才有活过来了的实感。
司俨看小人儿喝得急,生怕她被呛到,便将大手置在了她纤瘦的背脊上,为她顺着气息。
裴鸢缓过来后,又见窗外果然有火光闪烁,她不禁一慌,忙细声问道:“夫君…外面是怎么了?”
司俨如实回道:“在救火,不过不会烧到我们这间房。”
裴鸢这才微微放宽了心绪,复觉这场大火属实来的蹊跷,便又问司俨:“夫君,那场火是有人故意放的,还是意外啊?”
司俨默了默,还是将匈奴入侵的事同裴鸢如实地说了出来。
小姑娘听罢,一脸惊诧地赞叹道:“哇~夫君,你真的好厉害啊,你是怎么知道有人会提前入侵这家馆驿的?你是不是有料事如神的能力啊?”
司俨听着裴鸢单纯的话语,却觉心头就如被刺了一下似的。
今日的预知,再加之上次从上京逃亡的预知,都没有任何他会死亡的画面,可见就算只是些凶兆,裴鸢也会以付出自身惨痛的代价来帮他驱避。
可他,真的不需要,也不想再让她如此痛苦了。
这样的预知之能,他宁可不要。
司俨因而岔开了话题,嗓音温淡地复问:“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裴鸢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她白皙的额头上仍在冒着冷汗,且一想起之前的那几次可怖经历,就仍觉心有余悸。
“夫君…我是不是被什么作恶的小鬼给缠上了?都出现过好几次了......就连国师都诊不出我这种病症到底是因为什么?”
司俨抚着小姑娘柔软的发顶,淡声回道:“别怕,明日万佛窟旁,会有一场盛大的集会,一个西夜国的巫祝会来此处,她说不定…就能将你身上的怪疾治好。”
裴鸢听罢,蓦地明白了司俨带她来此的缘由,她的心中莫名有些动容,便倏地钻进了男人的怀中,两条纤细的小胳膊亦环住了他的蜂腰,万分感动地软声道:“夫君…你真好。”
司俨的眸色稍显复杂,只将怀中的小人儿拥紧了几分,复又吻了吻她温腻的额侧。
实则他娶她,完全是自私之举。
他从一开始,就不够坦诚,对待裴鸢时,也总是用尽了心机和手段,只想征服她,亦想让她对他折服。
但是无论之前如何,至今开始,他都要加倍地对裴鸢好,他一定要护好她,再不让她受任何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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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时,裴鸢便随司俨前往了万佛窟处。
至此地后,朝会早已结束,若她二人再晚来一步,那西夜国的巫祝便该骑着骆驼回到自己的国家了。
却见那女巫祝是位年近耄耋的老者,她身着紫黑色的团衫,手持鸩杖,身后竟还跟了一只拂菻狗。
说来拂菻本就是西域的一个小国,而当年裴弼送给裴鸢和裴猇的那两只小犬,其实就是从拂菻国来的。
那只拂菻狗见到裴鸢后,也很亲切地摇着尾巴,哒哒地跑到了她的身前。
小姑娘因而被可爱的小犬缠住,同它踩着细沙,在广漠上玩耍了起来。
有侍从在一侧看着裴鸢,司俨便走向了那名年迈的巫祝。
女巫祝得见司俨后,只觉他模样英俊,气质亦很矜贵,一看便是个命途不凡之人。
但是既是远从中原而来,还来特意寻她,那便是中了情蛊啊。
待司俨走到巫祝的身前后,刚想同她说起西夜国的语言,实则这西域诸国的异族语言他都能略通一些。
巫祝却先他开口,她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汉语,问向他道:“那个小姑娘,就是你的蛊人罢?”
司俨看向了远处,正在同拂菻狗欢快玩耍的裴鸢,回道:“是的,我认识的一个稍通巫蛊厌胜之术的人说,我因体内的情蛊,只剩下了两年的命数。但我的身份很特殊...我若死了,没有人能够护住她,所以我这才来寻您,来寻解蛊之措。”
女巫祝微微地眯起了眼,她满脸都纵横着极深的皱纹,在刺眼的日光下,她的目光稍显睿智,随后又道:“可我看出,你已经动了心了。”
“但是那蛊虫在我和她身上留的蛊印,并没有完全消除。”
“你中的蛊,应同寻常的情蛊有所不同,若想完全解蛊,怕是得想起些什么来。”
司俨不解:“那我该想起些什么来,才能解蛊?”
年迈的巫祝复握了握手中的鸩杖,语气幽幽地道:“你前世应是欠了情债,惟有忆起前世的过往,才能解此情蛊。”
“情债……”
司俨的语气稍显怅然,将情债这二字念出了声。
女巫祝虽不能知晓司俨和裴鸢的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能用意念感知出,裴鸢她的前世很凄惨,且她未得善终。
幸而这一世的她,一看便活得很幸福,她既是有这般天真无忧的神情,那么自小就应是被家人呵护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