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雪村悟是一名孤儿, 从小父母双亡，像他这样的人很多，战乱饥饿疾病, 各种天灾人祸, 甚至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夺走一条生命，在诸多的磨难之下, 人命实在太轻贱，太没有份量，庶民的生命更是如草芥一般，不断有人因为各种原因失去生命, 又不断有新的生命诞生在这个世界，艰难的挣扎着求生存。一个小小的战争孤儿只是整个世界中极其普通的一员, 平凡到无人会为此叹息。

要说有哪里不同, 那就是他有姓氏吧。

众所周知, 平民是没有姓氏的, 名字随便乱取，只有拥有悠久传承的贵族才会拥有象征身份地位家世以及传承的姓氏，如果拥有姓氏, 不论现在是如何落魄潦倒，祖上肯定是贵族。雪村悟有姓氏，祖上是贵族, 这份历史于现在的他而言毫无意义，既不会带来领土，也不会带来任何钱财。战乱年代不但庶民人命如草芥，贵族的身份变迁也是常有的，今日还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明天可能就会变成阶下囚被夺走一切身份财富, 落入泥尘任人践踏。

或许在曾经不晓得哪个年代有一个姓氏为雪村的贵族，亦或者，曾经有一个姓氏为雪村的忍族？

真是奇怪啊，拥有姓氏是贵族的特权，忍者地位低微，却有着如贵族一样的姓氏以及悠长传承，还拥有普通人无法比拟的奇特力量。要问谁才是得到了神明的眷顾，或许忍者比声称被神赋予了使命天生应该统治人民的贵族更符合，忍者那样奇异的力量，比贵族更有说服力不是吗，至少，邪神也是神啊，贵族口中的神可从来不曾展示过那份神迹。

这个想法雪村悟从来不曾跟别人说过，他知道的，若是说出来，别人只会把他当做疯子，倒霉一点可能还会被贵族当成挑衅自己的权威而被杀死。

可他为何会生出这种堪称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想法，即便祖上是贵族，现在的他可不是，就连父母都早早死去，他应该泯灭于众人，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庶民，而不是胡思乱想，得出这种惊世骇俗的结论。

雪村悟是幸运的，他失去了父母之后被一家寺庙收养，这间寺庙里还有许多与他一样小小年纪便失去父母的孩子，寺庙给了大家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让他们每日都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成为外面的一缕亡魂。

这间寺庙的香火十分旺盛，经常有达官贵人前来上香，还有的甚至把自己的孩子送过来在寺庙里当一段时间的小和尚，受佛法熏陶一下，求得佛祖庇佑，让孩子能够健康成长。惧怕孩子养不大的父母们一片苦心，为了捧在掌心里的宝贝疙瘩，捐起香火钱自然毫不吝啬，一个个出手大方。

同在一间寺庙，身份却是完全不同的。

雪村悟曾经对此没有任何想法，能有一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别人有父母有身份，自然跟他这样依靠寺庙的怜悯施舍才有一栖之地的孤儿不同，直到他发现了寺庙之所以收养这么多样貌端正却出身贫寒无父无母的孩子的真相。

根本不是因为所谓的怜悯施舍，而是为了寺庙的利益。

寺庙收养的孩子全是男孩，没有一个女孩，或许是因为这是寺庙而非尼姑庵，收养的男孩个个样貌端正，没有一个长相丑陋或是样貌不堪的，如雪村悟这般拥有姓氏的还不止他一个。若全都是从附近随意收养的，一片地区总不可能全都是长相端正的孤儿，总有样貌不好或是身有残疾的孩子。是寺庙以收养的名义，精挑细选出一个个样貌端正的孤儿，将其养在寺庙之中，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那些时常来寺庙上香的达官贵人们。

这些身份高贵的贵族们相信，寺庙里养于佛祖面前的孩子每日受着佛法熏陶，是最为纯洁无暇的，在尘世里翻滚的自己若是沾染上了罪孽变得污浊，只要把污浊发泄到这纯洁无暇的孩子身上，身体与心灵就会得到净化。

寺庙里有不少孩子，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落到那些出身高贵的小和尚身上，于是那些被寺庙所收养的出身微寒的孩子便派上用场了。

来寺庙上香的达官贵人们一边虔诚的忏悔自己的污浊，希望佛祖能够洗涤他们的心灵与灵魂，一边在佛祖的眼皮底下将罪孽发泄到纯洁无暇的孩子身上，渴求借此净化自己的身体与心灵。

一边是成熟的大人，一边是年幼稚嫩的孩子，因此死上几个也是正常的吧。

无知的孩子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雪村悟与其他孩子们不一样，他有一项与众不同的本领，让他得以脱颖而出，提高了身份。

他识字，这是普通孩子所不具备的能力，他还有姓氏，于是得到了提拔。

看着前来上香的贵族们一个个端的是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实际上不过是来发泄污浊罪孽，夜里时那张脸还不知道有多么面目可憎，寺庙里隔上一段时间就会有孩子因“病”去世，雪村悟感到恶心极了。

他一开始发现真相时是震惊的，毕竟就算寺庙与前来上香的贵族们彼此心知肚明，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寺庙里每个人都知道，明白的只有少部分而已，所以雪村悟一开始被提拔的时候是不知道的，还是因为他一起被收养的好朋友冬夜突然暴毙，才叫他发现了一些端倪。当他知道冬夜是怎么死的时候，还以为是个例，是前来上香的贵族私底下龌龊肮脏背着大家做出了这样可耻恶心的事情，自知无力报仇便暗暗记在心上，有心关照被收养的那些孩子，以免有人再遇上毒手，这才发现寺庙收养他们的真相。

雪村悟又是震惊，又是恐惧，震惊于寺庙与贵族私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勾当，恐惧于自己原来也差点成为其中一员。

随着年岁增长，他心中的恶心与厌恶与日俱增，对贵族道貌岸然的面皮也越发的看不上。

神明在大地上挑选的眷顾者到底是贵族还是忍者，似乎没有多大区别。

雪村悟离开寺庙四处云游，颓废的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像这样的寺庙并不是个例。战乱之中人们渴求心灵的寄托，大大小小的寺庙，有的香火旺盛，有的贫穷潦倒，香火旺盛的寺庙不一定有这种事情，但有这种事情的寺庙一定香火旺盛。战乱人心沉沦，就连佛寺也难以幸免。

他没有力量，只是一个平凡人，除了尽自己所能帮助有限的一些人，无法推翻这种不合理的存在。

就在雪村悟以为自己的一生大概都只能这样时，一个机会递到了他的面前，火之国分裂成了火之国与荣之国，他所在的地方被划分为荣之国，主君下令从民间筛选可用之人，只要通过选拔就能成为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