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明臻抽噎着道:“小、小兔……
路过一假山的时候,李福听到了细细的抽噎声,对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正要告诉秦王,突然想起来,秦王耳力比自己的好多了。李福闭口不言。
走到前方,果真看到一个穿藕粉袄子的小姑娘抱着小兔子哭泣。
恰好就是那天在长公主府见到的那位。
明臻两眼哭得像桃子,又红又肿,鼻头也是红红的,莹白的脸上挂着泪珠,衣物下摆沾了许多灰尘,看起来颇为狼狈,她一边哭一边道:“小兔子你醒醒,小兔子你醒醒……”
她手中捧的小兔子已经被踩死了,应该被明臻细细擦过,所以并不见兔子绒毛上有任何脏污。
祁崇脚步一停:“它已经死了。”
听到声音,明臻赶紧把小兔子搂在怀里,抬眸去看来人。
祁崇长得太高,明臻跪在地上压根看不到对方的脸,她慌慌张张的搂着小兔子,一双眼睛里满是泪水,不用眨眼,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变得红通通,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祁崇看她这么可怜柔弱,唇畔勾了抹冷笑,微微俯下身来:“知不知道什么是死?”
明臻抱着兔子摇摇头。
祁崇残忍的道:“死亡就代表它再也不会醒来。”
明臻愣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生母,又是个傻的,还在姨娘手里受了大苦,李福也觉得可怜,忍不住开口:“殿下何苦逗她。”
明臻的肩膀一抖一抖,手中紧紧托着小兔子,眼泪将整张素白的面孔打得透湿。
祁崇见这小姑娘哭得这样惨,心头莫名漾出一点复杂又愉悦的情绪来。大概是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悲惨的人,转头一看,却看到许许多多同自己一样的人坠落在深渊中。
唯一不同的是,祁崇独自一人从深渊中爬了出来。
他抬手捏了明臻的下巴,用一方丝帕擦了擦明臻的眼睛:“难受吗?”
明臻抽噎着道:“小、小兔子可不可以不要死?”
奶里奶气的声音,看祁崇的泪眸里带着希冀。
这般眼神和声音,让祁崇觉得有趣。
这孩子到底年幼天真,祁崇伸手:“你把它给孤,孤来日将它救活。”
“孤是谁?”明臻不懂这些称谓,带着哭腔问。
“是我。”
明臻把小兔子放在祁崇的手里,祁崇转手便递给了李福。
对于明臻,他也不愿意多加刺激。年龄又小,又是个傻子,说再多真相,她也不能理解。
明臻止住了哭泣:“哥哥什么时候把小兔子还我?”
“来日。”
明臻突然想起来,她吃过这位哥哥的糕点,当时哥哥还喂她喝水。
因为所得善意不多,当初祁崇一丁点善心,让明臻将他看做了天大的善人。
她搂住祁崇的腿:“哥哥是好人。”
祁崇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别人夸自己是好人,倒是觉得稀罕。
一旁的李福笑笑,把视线移到了其他地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荒谬之中,祁崇也觉出些许有趣。这个世上,大概只有傻子将他错认为好人。
祁崇冷笑:“见个人就喊好哥哥?”
明臻见他俯身,不知道祁崇想把自己推开,以为他要抱自己,就张开了双臂:“哥哥抱抱。”
鬼使神差般的,祁崇真将这个小丫头抱在了手臂上。
明臻坐在祁崇的臂弯,才知道这很危险,她被抱得这么高,有些害怕,双手抓住了祁崇的衣物,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祁崇:“小兔子吃草,它醒来,哥哥记得喂它吃草。”
“好。”
明臻一只手在自己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块松子糖。这块糖包在油纸中,又被明臻包在帕子里,可见有多宝贝,她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将糖纸剥开,小手塞进了祁崇口中:“哥哥吃糖。”
明臻的手上带着很自然的香气,隐隐约约,似乎是牡丹清香混合着淡淡的奶香。指尖碰到祁崇的唇,将糖块放了进去。
一点甜意在舌尖化开。这块糖原本就有几分融化,因为明臻一直揣在身上,她体温暖化了几分。
祁崇原本讨厌甜食,可看着明臻这张哭包脸,如果将她一片好心给丢弃了,这小丫头肯定又要哭了。
看她这么难过的哭,原本不是什么坏事,明臻哭起来比旁人可爱多了。但祁崇眼下还要走,没空在这里欺负小姑娘。
离开之时,李福唏嘘道:“小姑娘是笨了点儿,不过心肠不坏。”
对于李福而言,好心肠的人难见。
宫里好心肠的娘娘,基本都被贵妃给害死了,留下来的都是人精。上面的人是什么模样,下面的人便跟着学。真正良善无心机的人压根活不下去。
至于祁崇——
祁崇为当今嫡子,尊崇他的人无数,觊觎他的人也无数。皇帝对祁崇无感,这些年来,祁崇不知道遭受过多少阴谋算计,稍有不慎便被害死了,连身边亲信都有所保留的他,早就不信人性之善。
祁崇往前走去,并未理会李福的话语。
李福手中拿着个死兔子:“殿下,这兔子怎么办?”
将这兔子复活,也只是骗小孩的话。祁崇神通再大,也不能让个小东西起死回生。
“你自行处理。”祁崇淡淡的道,“记得找只一模一样的来,让余竹交给她。”
“好嘞。”
李福也觉得明臻这小丫头惹人怜爱。宫里也有几个和明臻差不多大的公主,这些个公主都是祁崇同父异母的妹妹,祁崇身份高贵,也有些个母妃低微,巴巴的向祁崇示好,但祁崇从未理会过,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这些小公主们何等聪明伶俐,却不及明臻这个小傻子得祁崇青眼。
李福道:“殿下,您如果喜欢这小小姐,不妨告诉安国公,认这小小姐当个干女儿。”
祁崇沉默了一阵。
李福完全不把祁崇当成十几岁的少年。
也的确是,跟在祁崇身边,旁人只折服于他的威严和手腕,连他俊美容颜和年岁都忽略了。
李福久久不见祁崇回应,想着自己是不是闪着舌头说错了话,他笑道:“殿下年纪轻辈分长,仔细算算,和安国公可是平辈,刚刚小小姐的叫法差了辈分。”
祁崇地位在这里放着,莫说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让个三十五岁的汉子认他干爹,肯定也有大把大把的人排到皇城外等着认。
祁崇语气突然冷戾几分:“萍水相逢,如何看出孤喜欢她?”
李福突然想起来,这位爷向来不爱让人知道自己的喜好,在祁崇身边,有的能够揣摩,有的则不能,他给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失言,是奴才看明小姐乖巧,自己喜欢得不得了,所以误以为殿下也喜欢。可惜奴才的福气全在伺候陛下了,没有福气再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