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万物终焉(第4/5页)
井不停皱起眉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为何在这棋盘世界里还能知道外面棋舍的棋局情况?”
秦三月摇头,“公子不要在意这一点,你若愿意,便让我同你下完这个残局。”
井不停深深地看了一眼胡兰,忽地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先前感觉到的那若隐若现的来自外界的气息是出自叶抚,却不想是出自这个话都没说几句的小姑娘,“难怪啊,难怪我感受不到,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低头喃喃自语。
“公子?”
井不停看着秦三月,神情有些复杂:“看来我之前的猜想没错,你早就知道这里是棋盘世界了。”
秦三月轻轻摇头,并未做回答。
“我问你,你专程来这里是为了听曲,还是为了这盘棋?”井不停问。
秦三月看着他缓声说:“为了听曲。”
井不停吸了口气,叹息一声,“我以为你们是师姐妹,应当很多地方相像,看来,你们完全不同。”
胡兰以为井不停说的师姐妹是在说自己,颇有些疑惑,怎么个相像,怎么个完全不同啊,她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井不停,但是后者并未多说什么。
“开盘吧,你应该要执黑子。”井不停心情有些复杂,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居然漏算了两个加起来都没自己大的姑娘。
“残局如此,自然是黑子。”秦三月从棋笥里取出一枚黑子,然后问:“胡兰,现在轮到谁下?”
胡兰回答:“黑子。”
这一问一答让井不停确定了,那个能自由出入这棋盘世界的不仅有叶抚,还有这个叫胡兰的小姑娘,他不知道如何言语,只能无奈一句:“你记性真好,居然能记下这盘对弈两百多手的棋局。”
胡兰吐吐舌头,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站在秦三月旁边。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姐姐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学会下棋的”。
秦三月当即进入了状态,这次她没有听叶抚的话,留下一道心思去注意自己,而是全盘将七窍玲珑心用在这盘棋上,因为她知道井不停很强。
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格线在这一刻涌入秦三月双眼,在她的意识里化作一个又一个光点,这些光点不停地闪烁着。现在这盘棋已经到了一两手决定最终胜负的时候,棋盘上的交叉点并不多,但需要用到的计算却格外地大。秦三月是以一个外人来下这一盘没有参与过的残局,难度要比甄云韶本人落子高得多。黑白两种颜色的棋子不断在她意识里交替而过,与每一个闪烁的光点进行碰撞,融汇,她意识到,这庞大的演算比自己在大安湖旁推衍那阵法要难得多。阵法之中没有对手,而这盘本就已是绝境的的棋局还有着井不停这般对手。
她无法以单纯的棋力去战胜,能够去对抗的只有演算能力,但是在这盘棋里,她没有把演算能力用在对棋局的推导上面,而是一点一点将棋局分解,将每一步棋都分解,分解到四子、三子、两子甚至独一子,共计两百多个棋子,拥有着庞大数量的分解组合,而她正在做的便是完成每一个分解组合,然后让其在脑海里形成一个与之对应的棋阵!
上下十九条纵横线,为不同的组合又划分了一百九十八种可能,这不得不让秦三月用上全部的本事。
一个又一个简易的棋阵在意识当中的光点里落下,组合,然后崩碎。她要找的便是那唯一的能够完美组合在一起的棋阵。
她从叶抚那里听过一句话,“大多数人认为阵是死的,阵师是活的,所以有千变万化,但他们其实应该明白,不光阵师能够思考,阵本身也有着无穷无尽的变化,一个优秀的阵师能够完美掌控阵法,但这说不上完美,完美的阵师做出来的阵能够主动地同其变化,而要做到这一点,几乎是不可能,那需要的对事物变化的感知力高到了极点。”
秦三月不是完美的阵师,也不是优秀的阵师,她甚至连阵师都还说不上。但是她对事物变化的感知力高到了极点。
意识中每一个小棋阵的变化都清楚地被她感知到了,每一种棋阵的融合都被她计算到了。这个过程无疑是漫长的,但手棋时间的限定没法给她足够的时间,所以她只能在一样的时间基础上,不断地去压榨自己的意识空间,原本能放下一盘棋,现在就放下两盘棋,两盘棋不够那就三盘棋,直到能够在时间截止前实现每一种组合的每一种可能。
是的,这样能够做到,但是需要承受大压力就不只是一倍两倍的变化了,压力大了便会转换成痛苦。
现在的秦三月很痛苦。但是她不停告诉自己,痛苦一直都存在,也一直需要去经历。
事实上,井不停一直以为秦三月说要和自己下棋是不满于自己的行为,是在向自己表达强硬的态度,以为这是小孩子的赌气心态。但是当他看到其眉间那显露无遗的痛苦之色时,他才意识,这个姑娘原来并不是和曲红绡完全不同,她和曲红绡一样,很认真,认真到了极点。他没有去打扰她,安静地等待着,甚至已经没打算给她手棋时间的限制,但同时,他也不认为她能够思考出下一步的走法来,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后一步了,他自己现在执黑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赢。
直到他看到秦三月双眼颤动,看到她举起手里的棋子,一点一点从高处落下,落在那纵横线的交叉点上。这个动作其间,井不停始终看着秦三月的双眼,他在秦三月的双眼里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倒影,只有场上这盘棋。她把自己整个人都投入到这盘棋里了。
啪嗒!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是清脆的,很好听。
井不停甚至都没有去看那棋子的位置,就意识到,自己输了。他甚至都没有从棋笥里拿起一枚白子,因为他觉得这场棋局黑子没有赢的机会。所以,他两手空空地输了。
耳旁的声音忽然嘈杂起来,一切看上去都很凌乱。原本美妙的乐曲不再动听,那些佳人不再是人心上的尤物,那远山的月亮不再圆满。
这整片世界都不再真实。
井不停抬起头,看着远处凌乱的色彩和形状,愣神许久。这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景色,如同华丽的宫殿倾塌的瞬间。
当他重新将目光回到秦三月这边来时,却发现她已经倒在胡兰怀里睡着了,看上去有些累。
在这即将崩塌的世界里,井不停看着她们,陷入了幽沉。许久之后,他才问:“你们是想出去吗?”
秦三月睡着了,只有胡兰能够和他说话,“是的。”
井不停抱着头,看上去有些低沉,“如果只是出去,和我说就是了,我会让你们出去的,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那一步棋到底消耗了多少,她又承受了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