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羽衣(一)(第3/4页)
师染的实力在大圣人中本就冠绝所有,又特意设下此局,因此,师千亦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挣脱控制。
“我花了四千年,终于想明白了,师九幽为什么能踏破大圣人这一步,也想明白了师修玉为何突然消失。”师染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师九幽骗众人说师修玉是强行破关失败,养伤去了,实际上只不过是他取了师修玉的本源血脉罢了。”
师千亦终于从师染嘴里明确地听到了目的,她心里的不安变作了愤怒,“师染,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师染问。
师千亦愣住,因为她无法找出不能的理由来。同族之间不能互相残杀?这对师染而言就是狗屁,她是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不是云兽一族的,是人族的,你这么做,是在挑起矛盾。”师千亦只得咬牙说出这个理由。
师染笑道,“你身上还流淌着部分云兽的血脉,我帮你取了,让你彻底变成人,可不是挑起矛盾哦。”她又丝毫无所谓地说,“退一万步说,你觉得我跟人族的矛盾还不够深吗?”
师千亦张着嘴,无力反驳。她本该为此感到绝望,但是一想到师染担负着云兽一族希望后,似乎就觉得或许并不是无路可走,或许,自己的希望会以另一种方式寄托在师染身上。
从愤怒,到释然,师千亦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师染也没有惊讶师千亦接受得这么快。她很清楚师千亦是怎样的性格,便是那种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理由后,便不会想任何其他。
师千亦咬着牙说,“师染,我有个要求。”
“姐姐的要求,我怎么会拒绝呢,对吧?”师染皮笑肉不笑。
师千亦已经不知道师染说话真假了,但是她依旧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我要你别走师九幽的老路!”
师染笑着,没有答应,没有拒绝,只是抬手伸向师千亦的胸膛,轻轻说:“姐姐,献出你的心脏吧。”
师千亦睁大眼,直面师染,一眨不眨。
师染的手伸出锋利的指甲,刺进师千亦胸膛,折断她的肋骨,穿透她的血肉,然后紧紧握住炽热的跳动着的心脏。师染贴靠在师千亦身上,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闭上眼,别看。”她的手猛然收紧。
师千亦脑海一刹那空白。她眼中残余的那一抹猩红迅速消散,胸口弥漫出庞大的血气。这些血气被师染一一蚕食。
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师千亦从短暂的混沌中回过神后,已然看到师染静静地立在自己身前。她摸了摸自己胸口,一切安好,一点血迹都没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她清楚地感受,自己跳动着的心脏已经不再是云兽的心脏,而是人的心脏。
“结束了吗?”
“结束了。”师染说着,外貌开始发生变化,一身红尽数褪去,变成一身黑色,脸也不再苍白病气,变成了正常的红润光泽。
师千亦看着,细声自语,“原来,完美的红是黑啊。”
说完,她大脑再次陷入混沌,在意识散去之际,她再次咬牙说,“师染,一定不能成为第二个师九幽!”
没等到师染的答复,便闭上了眼。她是站着的。
师染走上前,绕过师千亦,朝着行宫外走去,“姐姐,等你下次醒来时,师九幽的尸体会躺在你面前。”她出了行宫,然后将大门关上,并且死死封住。
她站在玉清山山顶上,俯瞰人间,片刻后,缓声呼道:“司黎长老。”
眨眼间,司黎出现在他面前,半跪在地,“吾王。”他感觉师染有了一种变化,但一去刻意猜测又觉得没有变化。
“向天下宣告,玄网镇命司死于玉清大云林。云兽一族将接手玄网一切势力和资源,其他人不得干涉,否则将被视为云兽一族头号死敌。”
司黎感到震惊,但依旧优雅地答复,“遵命,吾王。”随后,他轻巧地离去,无声无息地没入灵气云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但是他知道,天下很快就会掀起无比巨大的波澜。
他很清楚,王的这道命令意味着大势正式到来,天下格局要重新划分了。
司黎走后,师染独自一人站在山顶。她目光在天下各处游走,最终锁定在东土叠云国黑石城。
她看了一会儿后,呢喃自语,“或许我该向你请教一下族群文明该如何推进。”
稍微想了想后,她笑出了声,真切地笑了,“希望你能收我这个学生。”
她最后看了一眼紧紧封闭的行宫,闪身离开云林。
……
细雪如粉如沙,有九月风吹着,胡撸了一片,迷迷蒙蒙散布在视野的各个角落里。倒也不迷眼睛,只是,看着太阳下这般细雪,总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不太切实,似乎脚都踩不到地。
叶抚到了街道尽头转角处,回头望了望何家大宅。没了画中世界的遮掩,宅院上千年的老朽感低压压地向四周倾泻着,远远瞧着,有一种风烛残年的老人勾着背缓慢前进的感觉。
何家终究还是老了。
后面的白玉山因为本体白玉印章被画收走,也失去了生机勃勃的感觉,空留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现如今的何家,是怎么看怎么不起眼,但或许正是这样,是一处不错的养老地,对于秦三月而言,也就是一个很合适的闭关之地。
叶抚看着那宅院,想着,三月就在里面。
“下次再见,你便不再是含苞待放的少女,当是招手间千呼万应的御灵师,所有人都将看到,最美的你。”
叶抚这般想着,转身,迈开步伐,向着最开始的地方前进。
直到出了君安府,面向着茫茫无尽的山野时,叶抚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三个学生,如今一个都不在身边了。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她们都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他仍旧记得,三人都还在时,那座小书屋里,老大最喜欢站在树下闭眼思索,老二每日挂着笑意独自望天,老幺没个安稳劲儿天天上蹿下跳,而自己这个老师,一边教着她们读书,一边安慰着自己平平淡淡才是真。
叶抚一直以为,自己给足了自己一个人面对世界,一个人面对以后的机会。现在,直到所有人都真的不在身边后,他才发觉,自己从来不曾一个人独自活着过。不论自己是多么的超脱凡世,不论知晓多少事物,所经历的一切始终不曾消失过。
他向前走着,从一辆又一辆马车旁经过,与一个又一个人摩肩接踵,带走一朵又一朵秋菊的清香,不曾向后看去,因为,他依旧有着心心念念的目标,依旧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绝对不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强说新词赋旧愁,也不是什么“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无故多言空清闲,只不过是心里一些普普通通的小目标,比如说回到黑石城吃一顿火锅,去竹林看望一下好邻居,带着雪衣痛痛快快玩上一天,把屁股扎根的白薇带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