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路西恩的两位兄长在各种地方有着奇奇怪怪的胜负欲,不是那种为了权力你死我活的皇室斗争,更类似于两个争着当对方爸爸的男孩子。
哪怕路西恩这个弟弟废得不值一提,也可以当做他们比拼的工具人。
挺好的,路西恩表示自己十分乐意当这个工具人,从小到大演技精湛端水技术一流,把这场游戏玩得所有人都满意。
这位称职的工具人咳嗽了两声,微微抬起眼,自下而上地去看自己来迟一步的大哥卢瑟斯。
他病得脸色惨白,但并不丑陋,一双眼睛是不带半点杂质的纯净蓝色,睫毛长而微垂,自下而上抬眼去看别人的时候,更凸显出稚嫩又乖顺的气质。
卢瑟斯被他看得一僵,嘴里的话在那无辜干净的眼神里绕一圈,说出口都柔和亲昵了许多。
“你会好起来的。”他怜惜地抚摸路西恩的头发。他和他糟心的二弟都是和父亲一样的棕发,只有路西恩不同,柔软的黑发打着可爱的小卷,像一头温驯的小羊。
“听说维尔维德会开一种叫罗勒斯的花,”少年扬起唇角,眼睛里满是憧憬,“春天来的时候到处盛开,一定很漂亮。”
他不抱怨,想着的总是那些快乐美好的东西,帝都里所有人可怜他境遇凄惨,可他从不忧愁。
“是的,罗勒斯盛开时漂亮极了。”卢瑟斯注视着少年的眼睛,温声道,“我在维尔维德有一座庄园,那里有北方最大最美的罗勒斯花田,我把它送给你。”
“等春天来的时候,你会好起来,可以在罗勒斯花田踏青了。”
卢瑟斯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庄园主有向领主纳税的义务,比起年年给自己的弟弟交税,不如把庄园直接送出去了事。
他又不缺这点东西。
“北方主祭为那里加持过护佑魔法。”卢瑟斯接着说道,“光明会伴你左右,路西。”
路西恩眨眨眼睛,看着城市进度条随着一座管理良好的庄园进入管理而数值变动,露出脸颊上浅浅的酒窝,“谢谢您。”
小数点后两位的轻微上涨那也是上涨,他恍惚觉得自己呼吸都更顺畅了一些。
路西恩的笑容里增添上不多但真心实意的喜悦。
除了来自两个哥哥的馈赠外,他还收到了内政官送来的安置费——分封出去的皇子都会得到这么一笔财产,金银珠宝侍从车马该有的都有,哪怕他没有魔法武技的天赋,也在清单里看见了相当数量的魔晶道具修炼资源。
所谓一夜暴富莫过于此。
剑与魔法的世界里修炼资源才是硬通货,路西恩自己用不上也可以拿来做人情,也算是对路西恩这个被流放的皇子展现出的最后一点宽容与温情了。
第一片秋叶随风飘落时,新任维尔维德公爵离开了帝都。
此时遥远北方的维尔维德郡,高山上正落下今年的第一场雪。
……
新历579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常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魔法的灵活应用加快了信息的传递速度,维尔维德的初雪还未停歇,消息就已经从北方传到了帝都。
帝都人民找到了新的谈资,茶余饭后大肆谈论这场过早落下的冬雪。
维尔维德本来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可谁让那里是刚离开的三皇子的领地,于是便在帝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注目。
酒馆里客人你一杯我一杯,又你一言我一语,他们说起了北方的风雪严寒,谈论那里的霍尔族人多么凶悍血腥,煞有其事仿佛是土生土长的维尔维德本地人,亲眼见过霍尔族人割掉别人的耳朵。
酒至微醺他们摸出些零碎铜币偷偷下注,猜测那位身娇体弱的皇子殿下能不能活到抵达领地——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其为公爵阁下了。
酒桌上有人声称知晓公爵阁下离开时大病未愈,把他需要人搀扶着才能登上马车的病容描述得绘声绘色。
“赌一个金币。”又有人把金币抛在在桌上,金灿灿地敲出一声脆响,蓄着短须的男人摇晃着酒杯,“那位殿下不会死。”
桌边凑着小赌局的闲汉哗然。
这可是笔天大的赌注了,酒馆赌局里碎角和铜币最为常见——帝国的货币兑换是十个碎角换一铜币,十个铜币又换一银币,再往上的金币多用于大宗商品交易,日常生活中很少会用到。
至于金币之上,独立于所有货币之外价值更为高昂的晶币……
那是跟普通人无关的东西。
短须男人自称皮尔洛,说自己是从北方来帝都做生意的商人。他穿着蓝色短衫,罩一件褐色的皮坎肩,腰包夹层塞得鼓鼓囊囊,的确是典型的商人打扮。
坐庄的闲汉眯着眼仔细打量一番皮尔洛,摇摇头又把金币推回去,“您赌得太大啦,还是再想想吧。”他嘟嘟囔囔,手指在金币上摩挲着不放,“大伙就是图个乐子,不至于不至于。”
零毛碎角的小赌局只要小心点就不会出事,可要是玩得大了赌的还是拿一位贵族老爷的姓名开玩笑,他后半辈子就得去维尔维德搬石头了。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见庄家打定主意不收,皮尔洛也不坚持:“好吧,别这么紧张,就是个乐子嘛。”他耸耸肩,叫住了路过上酒的侍者,又添了几个金币,“用这笔钱买点酒,我请大家喝个尽兴。”
“然后,能否请大家告诉我一些关于那位……维尔维德公爵的事情?”
他脸上的表情诚恳,仿佛乡下地方的小商人想听些皇室贵族的大场面。
有不要钱的酒做通行证,虽然明面上禁止平民私下议论贵族,可这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里,谁能抗拒八卦贵族老爷们的乐子呢。
酒馆里的闲汉灌下一杯寡淡的麦酒,一肚子真真假假的故事就开始没了把门地往外冒。
“那可是位塔上公主。”先开口的不留神冒出了他们私底下给路西恩起的外号,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不同于时常在民众面前刷脸极具威严的卢瑟斯殿下和鲁法尔殿下,因为身体缘故路西恩走出自己宫殿的时候都很少,平民对他的认知多源自想象,大多当他像极了吟游诗人口中的高塔公主,体弱多病不谙世事,又有着叫人一见倾心的美丽容貌。
“美丽?”皮尔洛不由重复了一遍这个鲜少用来形容男性的词,疑惑的语气叫边上喝得半醉的客人便起哄似的笑出声。
“您瞧瞧您说的!”他们把空酒杯砸在桌上,酒气熏得脸颊发红,“他可是罗琳娜的孩子啊!”
在帝都,罗琳娜这个词至今都是美丽娇艳、万种风情的象征。
或者正因为她永远定格在最美的一刻,才会美得让人忘却她舞女的低贱出身与至死都没有个名分的事实,连带着为路西恩这个先上车后补票的私生子挂上一层叫浪漫与真爱的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