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002

足踏,胴造,弓构

双手将上弦弓箭高举过头,托弓拉弦,凝心静气,手放箭离。

火焰凝成的长弓根据主人的身高改变了长度,射出的弓矢却不改强劲。射出的箭不会骗人,沢田纲吉却不曾收回视线。突起的狂风在弓矢飞出之后不歇反厉,吉野樱盘旋而舞,风与花瓣刮在脸上带来如刀削般的刺激。他的目光黏着在弓矢之上,在弓箭没入诅咒庞大的身躯之时感到久违的宁静。

繁花纷纷扬扬地洒落身周,远处的诅咒骤然消歇。沢田纲吉轻轻呼出一口气,收回了手中的弓箭。

他转过身,目光与身侧的山本武短兵相接,日色之下,少年人的目光有片刻的游移。

“要吃糖吗?”他从包中掏出一颗奶糖,真诚地想要贿赂对方,“山本君?”

山本武看见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纲吉游移着目光。

山本武继续笑,甚至捂着肚子笑着蹲了下去。

纲吉也蹲下身:盯——

“很过分哦。”他幽幽道。

山本武这才捂着肚子擦了擦眼角的水润。

“抱歉抱歉。”他道歉,注意到纲吉略显苍白的面色,顿了下问道,“阿纲累了吗?”

沢田纲吉的情况看来确实不佳,他的面色是肉眼可见的苍白,往日红润的唇也变得浅淡,浅棕色的发落在白皙的脖颈,愈发显得整个人苍白瘦弱,一吹便折。

但就是这样瘦弱的孩子,却在方才射出了那样强劲的弓矢,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山本武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友人,笨拙得像是对待瓷器一般对待对方。

沢田纲吉摇了摇头,拒绝了友人如同对待重症监护室病人一般的照顾。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因为一向的体弱少锻炼而收效甚微。

山本就一只像是只大狗狗一样担忧地看着他。

纲吉踮起脚,伸手在友人的脑袋顶拍了拍。

“不用担心。”他认真地说道,“山本君不需要用看重症监护室病人的眼光看我。”

山本脑袋上无形的犬耳耷拉下去。

“噢。”

见他这样,纲吉反而像是一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指了指他的身后。

“学长们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他说道,“山本君可以帮我应付一下吗?”

他毫不客气地用了“应付”这个词。

低落的男孩喔了一声,好歹提起一些兴致。

目送着山本去到前辈们之间被人潮淹没,不过一会在交谈中露出往日一样的笑容,纲吉才默默呼出口气。

真是辛苦。

他小大人一样想,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幼稚的自得。

这份自得很快消弭,男孩子鼓了鼓腮,不甘心地看了眼被人群淹没的山本。

“山本君的人缘真好啊。”他感叹道,丝毫没有是自己刚才太吓人而让其他人不敢靠近的自觉。

男孩子环视一圈,找到一个不时小心翼翼看自己的学姐,默默走过去拉了拉对方的衣袖。

“姐姐好,”他乖巧极了地指了指山本武,说道,“待会山本君出来的时候,你可以替我转告他我先走一步吗?”

他垂下眼睫,看起来楚楚又可怜,让少女心里狂叫起来。

“当然。”黑发的少女轻咳一声,“还有其他的话吗?我并不介意一并转达。”

学姐真是一个好人。

纲吉默默想到,乖乖摇了摇头。

留言让山本不必担心自己之后,纲吉才转身离去。

体育馆外,春日的日光照射在樱花树上,从间隙中透出带着草木气味的阴影。

自树叶间照射下来的日光有一部分照射在一个人的身上,他穿着黑色的术服,带着金色的兔子面具,仅仅是站在此处,便让人觉得礼仪森严。

纲吉在台阶前站定。

兔子迟疑一下,跨步走了过来。

“久未问候了。”他低下头,“沢田殿下。”

这个高度纲吉恰巧能够直视对方的发顶。

他随意地点点头,忍住不要下意识伸出手要抱抱。

——毕竟在他年少之时,也没少被兔子们放在手上抱来抱去过。

男孩子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督促着自己不要露出怯意。

你可是炼狱舍最后的崽!振作起来!

支棱起来啊沢田纲吉!!

躬下身的兔子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察觉到这位小殿下或许要绷不住脸色,识相地递上台阶。

“御前想念您许久了。”他生疏地进行寒暄,毕竟作为黄金之王的氏族、无论是在里外世界都有着赫赫威名的非时院,他们的日常工作也不包含这项。

但大概是多年前每次王权者会面都要照顾来自赤之王家的幼崽的缘故,至今黄金氏族内部还流传着幼崽饲养指南·黄金氏族通用版,以防下一任赤之王或者其他王权者也带着这么个随身的小豆丁。

在那本幼崽饲养指南中,有一条金科玉律。

——幼崽(附注:尤其是赤之王家的沢田殿下)饲养第一条:如果有什么是一颗糖解决不了的,那就再来一颗。

于是兔子在进行了生疏的寒暄之后,从宽大过分的袖口之中,掏出了一袋金平糖。

“请用。”

他冷漠道。

豆丁纲吉的双眼亮了一亮。

光是看锦囊一样的袋子就知道,这是黄金氏族内部流通的金平糖——自从两年前离开神奈川,他已经许久没吃到了。

想到这里,口腔就开始自动分泌起来。

他矜持地咳嗽一声,结果了黄金兔子的供奉。

对方眼力见十足地收回手,又取出手机,在另一面接通后小声说了几句,将之递交过来。

不远处,有菜鸟警员偷偷摸摸地看着这边。

“那不是非时院的大人吗?”他好奇地问带着自己的、据说有十年资历的老警官,“他在和一个小孩子说话?莫非是这次的嫌疑人?”

正拿着个本子记录数据的络腮胡警官闻言抬眼看了眼,差点没拿稳,顺手在菜鸟头上狠狠敲了下去。

“嫌疑个鬼啊嫌疑!”他气势十足,却十分小声,“那是谁你知道吗?”

菜鸟迷茫摇头。

于是十年资历的警官就哥俩好地挽住他的肩膀,转了个弯背对着说话的二人。

“是炼哔——舍的人啊。”他恨铁不成钢道。

菜鸟嘶了声,倒吸一口凉气。

他飞快地看了眼那个幼小的男孩,急促道:“但是炼、他们不是在两年前的事件中都……”

络腮胡警官嗐了声。

“这孩子大概是幸存者吧,一般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他说道,“当初我还是个新人的时候,有幸在那位王身边见过他一面。”

于是菜鸟懵懵懂懂,再问络腮胡,对方却十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他只能在履行自己职务的同时,偷偷看一眼那面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