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让我满意的话, 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青年居高临下地望着手中的东西,金发的眸子里只剩下了冰霜。
似乎是被上江州涉的态度震慑到了,左边头瑟缩了一瞬。
然而在转眼间, 它又为自己竟然对一个人类产生了惧怕的情绪,而真实地愤怒起来, “把全部都告诉你?没问题啊, 就怕你这个脆弱的人类承受不起吧?”
它就像是一只被戳中了怒点的怪兽,全然失去了冷静, “我确实知道你, 咒术师。你的家人有个老太婆是吧,头发灰白, 左边的嘴角有颗痣。”
“那个老太婆十年前被人杀死了对吧?我当时就在现场, 当时那老太婆的表情可真好看啊, 临到死了都还在念叨着自己的孙子,嘴里说着什么‘我不怪你’、‘不要伤心’之类的话, 真是好笑!”
左边头像是倒豆子一样地把所有事情吐露了出来, 怒意转换了舒爽的心情, 他越是说,那种仿佛能戳痛对面这个人类的爽感就越浓烈。
它完全没有注意到上江州涉越来越阴沉的表情。又或者其实注意到了,但失了理智的它此刻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你们人类的感情实在是太好笑了,说什么不怪罪之类的话, 其实还是希望你这个孙子能够替她报仇的吧?不然你又为什么会穷追不舍傀儡师那家伙整整一个月!”
傀儡师。
听到这个已经十年没有听过的名字, 上江州涉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左边头明显感觉到了握着自己头顶的力道正在不断加大,但情绪上涌的它已经停不下来了,“不过真可惜, 太可惜了。”
“你说, 要是你那个奶奶知道你根本没能成功替他报仇, 反而被别人耍得团团转……她会不会后悔说什么不怪你之类的话?”
世界好像静止了。
上江州涉什么都看不到,耳边也剩下了左边头这一个生涩又刺耳的声音。浓稠得像是沼泽一样的恶意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他突然就呼吸不上来了,脑海里一阵嗡嗡作响。
良久之后,上江州涉才像是找到了困顿于世界中,那个弱小又可笑的自己。
他开口:“……你刚刚说什么?”
左边头嘴角弯成了一个恶劣的弧度:“哦,你不知道吗?傀儡师那家伙——”
“根本就没有死啊。”
嘭。
血色在电车的墙壁上喷射出了一道圆弧,周边星星点点地留着几滴深红的印迹。
……
横滨街道上的行人一如既往地如同潮水一般。
某条宽敞的商业街。
路人一个个面露惊恐地避开了他们对面的同一个方向,有人想要拿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他身边的同伴却伸出手制止了他,摇了摇头说道,“别多管闲事。”
上江州涉无意识地往前走着,事实上他连自己现在在什么位置、做什么都已经不甚清楚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他只知道自己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最好是一个人也没有的角落里待着。
所以他逆着人流行走,在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距离横滨最黑暗、最混乱的擂钵街越来越近了。
上江州涉的眼前不断回放着五条悟临走之前的那一幕场景。白发的男人告诉他会操控人行动的术式并不常见,告诉他咒术界不是他臆想当中的完美英雄形象,告诉他……折磨祖母致死的仇人其实还有可能活着。
那个时候他说什么来着?
哦对,他不相信他。
“阿涉,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杀死你祖母的诅咒师,根本就没有被执行死刑的可能性?”五条悟的神色特别认真,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上江州涉觉得他自己都信了。
但很快,他就笑出了声,“你在说什么啊?我当年可是亲眼看到傀儡师被执行死刑的。”
“是我,把他抓了回来!然后高层派专人当着我的面!执行死刑的!”他不断地在强调着什么,就好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
说傀儡师没有死?别开玩笑了!
如果没有他没有死的话,那他这十年来的生活到底算是什么啊?
五条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上江州涉仿佛是被他的眼神惹恼了,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那你说,高层为什么要放过傀儡师?”
“我不确定。但是有关你的事我问过夜蛾校长了,你以前拒绝过一次高层的招揽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的拒绝,高层记恨我,所以特意派了傀儡师给我一个教训吗?”上江州涉笑了,“这怎么可能!况且我和傀儡师本来就有仇,他是因为我有一次差点杀了他,所以才决心拿我奶奶报复的!”
“是这样,可也不只是因为这样。”五条悟抿了抿嘴,他其实已经感受到上江州涉如今的情绪,但有些话他今天必须得说出来了。长痛不如短痛,这个在上江州涉身上结了十年的痂,一定要尽快去除才行。
“阿涉我说了,咒术界里的有些家伙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
五条悟微微弯下腰,如同冰霜一般的蓝色双眼就这样锁住了他,“你拒绝了他们,就代表着有可能成为他们敌对势力的人,所以既然得不到你这个人才,他们不如干脆把你给毁了。”
“比方说——”
“用你家人的性命,换你远离咒术界。”
*
上江州涉缩在角落里,明明已经到了春天,他现在却仿佛置身于凛冽的寒冬当中。五条悟的话和左边头的话交叉在他的耳边响起,每一个人都在提醒他曾经到底有多么的愚蠢。
他做了永远都不可饶恕的事情,还自以为聪明地远离了喧嚣纷乱的生活,一个人就这么傻兮兮地放任了仇人十年,自己逍遥自在地生活了十年。
他这十年来的生活算什么?
狗屎一样的生活。
“啪!”上江州涉面无表情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是他的错。
是他妄自菲薄,狂妄自大,让奶奶的灵魂漂泊了十年也不得安逸。
全世界再也不会找出另外一个人像他这样的人,被人耍得团团转,甚至于直到刚才还对别人心存感激。
上江州涉再次高高地扬起手掌,正要往下落的时候旁边突然横插出一只别人的手,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侧过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涉。”来人的样貌昳丽却没有一丝女气,气势逼人到不敢令人直视,蓝色双眼里的眸光锐利,“你在干什么?”
上江州涉已经连表情都不会做了:“……中也?”
十分钟后。
上江州涉手里捧着一杯自动贩卖机里的热咖啡,坐在了中原中也的车上。中也打完了手里的这通电话之后,坐回了轿车的驾驶位上。
他透过车上的反光镜看着车后座的青年。青年的皮肤白皙,刚刚耳光的力道用得大,此刻右边的侧脸已经彻底红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