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个身影从暖阁飞了出去。

不多时,闻秋时到街边将人捡了起来,一路拖拽回去。

贾棠鼻青脸肿缩在木椅上,被贾阁主瞪了眼,蜷起的腿慢慢放了下去,可怜兮兮地端正了坐姿。

“让闻长老见笑了,”

贾阁主回头,对正吃葡萄的青年露出和煦笑容,“不过巧了,我请北姑娘也是为了闻长老。”

闻秋时眉梢挑了下,贾阁主知道他修为尽失,欲从这方面入手,以表诚意邀请他加入天地阁。

普天之下若有修补灵脉之人,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了,北莫莫是神医爱徒,世间少数知晓他动向的人。

“闻某何德何能让阁主如此费心?”

“闻长老切勿妄自菲薄。天地阁借符老之风,包揽大陆灵符生意十余年,但近来符老有退隐之意,天地阁急需一位能接替他的符师。”

贾阁主倒了杯茶,热雾腾起,“不知闻长老可愿?”

闻秋时微眯起眼,据他所知,天地阁养了许多厉害的符师,半决赛里就有天地阁的地符师,符老祖在阁内就是负责教导这些人,以及隔三差五制天符交与天地阁拍卖。

相对的,天地阁给了符老祖极高的地位,予取予求。

闻秋时略一思忖,摇头道:“恐难胜任。”

“闻长老不必急着答复,”贾阁主神色不变,端起茶盏欲说下文,闻秋时指向正在戳脸上青块,疼得龇牙咧嘴的贾棠,“不过我可以收他为徒,教他。”

“噗——”

贾阁主蓦然转身,失态地喷出一口茶,放下茶盏拿出丝帕。

另边贾棠瞪大了眼。

那一眯就找不到眼瞳的小眼睛,奇迹般地瞪成常人眼睛大小。

收、收他为徒?

“见笑了,咳咳,”贾阁主擦了擦嘴角。

闻秋时肯收天地阁的人为徒,相当于将一身符术传给了天地阁,再好不过,他求之不得,只是......

“小儿贾棠,当真配吗?”

“?”

贾棠眨了眨睁到酸涩的眼。

闻秋时:“璞玉。”

贾棠一愣,放下戳嘴角青块的手,感觉有一束阳光洒在了身上。

他竟然是璞玉。

贾棠忍不出摸出一块玉佩,反复端详,好似在照镜子一般。

正此时,门被轻推开。

一道抱琴倩影立在门口,声音细柔:“贾阁主破费了,”

贾棠听到‘破费’两字抖了抖,火急火燎赶到她面前,“莫莫姐说什么破费,值得!只要能给师父治好病,花多少银两都值得!”

闻秋时拿葡萄的手一顿,听到‘师父’两字,还有些不习惯地瞥向门口,正巧和一双美眸对视。

北莫莫打量他神色,柳眉微蹙,一言不发地进屋,将瑶琴放下后,细指搭在闻秋时手腕,一抹灵力传入体内。

闻秋时全身一疼,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感,他含着一颗饱满的葡萄,按下收回手的念头,额头逐渐冒出冷汗,脸色惨白。

香炉内轻烟袅袅,一片寂静。

闻秋时疼得将脸埋在臂弯,半烛香后,依稀听到北莫莫说:“灵脉受损,加之这身躯......颇为古怪,我无能为力,不过师父或许有法子,请待我修书一封。”

闻秋时嗅着淡香,迷迷糊糊闭了眼。

*

傍晚时分,闻秋时微掀眼睫,躺在熟悉的床榻上,正欲起身,体内泛起一缕缕细丝般的疼痛。

他痛吟一声,汗如雨下,缓了好半晌,才坐起身。

门外传来脚步声。

顾末泽端着一碗药,推门而出,走近看到倚坐在床的身影。

青年仅着了件单薄里衣,乌发划过清瘦肩背,凌乱散在枕被间,脸颊不见血色,嘴唇都泛着白。

正望向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端着的东西。

“何时回来的?”

“有些时候,”顾末泽嗓音低沉,端着药碗的手,细看皮肤下青筋凸起,似在忍耐压抑着什么。

额头的黑色碎发,微遮了遮顾末泽眉眼,他将熬好的药递给闻秋时,“师叔先喝药。”

闻秋时抿了下唇:“北莫莫?”

顾末泽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闻秋时眸光微转,“贾棠呢?”

顾末泽指尖收紧,碗里药汁荡起了些。

“走了。”

他吐出两字,嗓音幽冷。

闻秋时嗅着从药碗散出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想方设法扯开喝药话题,没注意到顾末泽神色不对。

“去哪了。”

闻秋时面露难色,踌躇地接过药碗,“我有事寻他,你能把贾棠给我找来吗?”

说来奇怪,尽管他才是个年方十五的少年,但面对顾末泽等人,总下意识将他们当作后生晚辈,不自觉想要做出表率。

正如此时喝药,闻秋时不想喝,但要他当着顾末泽的面喊苦不喝,莫名感觉老脸撑不住。

闻秋时随便找了个借口,想支开人,将药偷偷倒掉。

但顾末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有要帮忙找贾棠的意思,在闻秋时接过药碗的时候,手腕一侧,让人扑了个空。

“我喂师叔。”顾末泽坐到床沿。

柔软床榻往下沉了沉,他身影仅坐在床边,巨大的压迫感却径直朝床上青年扑去。

闻秋时呼吸微屏,周围空间骤然缩小,压得人快喘不过气来,顾末泽舀起一勺,盛满黑糊糊药汁的汤匙伸向他。

“......”

闻秋时抿了下唇,嫌苦的话堵在嘴里,缓缓探去头,张嘴喝了一口。

浑身战栗。

闻秋时被药味冲得头皮发麻,险些扭头吐了出来,他往后缩了缩,“你放着,我睡会再喝!”

说罢,闻秋时动了动被褥下的腿,试图往下钻。

一只修长的手落下,隔着软被,不容置疑地按住扭动的腿,“喝完休息。”

闻秋时心头叫苦不迭,无奈之余,老老实实地挑破,“你能把糖给我找来吗?不然我喝不下。”

顾末泽一下黑了脸。

棠?

才收徒多久,就叫得这般亲昵。

刚才还是让他找“贾棠”来,这会直接让他找“棠”来,喝碗药,非得新收的徒弟在身边才肯喝是不是?

“为何找他来,”

顾末泽抬眸,露出阴郁许久的眉眼,“我在不行吗?”

闻秋时愕然,难以理解地抿起唇,心道:“还真不行。”

他现在需要一块糖,将苦药一口干了,顾末泽在有什么用,他又不是能含在嘴里的甜物!

顾末泽话中,充斥着浓浓的对比替代之意。

闻秋时一言难尽,不知顾末泽为何突然想要和糖比,难不成要他违心说一句。

“有你就够了,你比糖还甜?”

闻秋时没法闭着眼睛说瞎话。

他睁着眼,看了看顾末泽宛若凝了寒霜的脸颊,察觉到神色间的认真,略一踌躇,含蓄道:“你也很好,但是不适合,我现在需要的是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