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贾棠离得近,殃及池鱼。

若非花朵小,四处砸来的花能将他直接砸晕,贾棠用扇子遮头挡了挡,斜眸看到一堆绯红小花堆成的山丘里,弥漫出森冷寒意。

若火匕绽出寒芒,整座楼灵气颤了颤。

贾棠神色一紧,赶忙道:“顾兄息怒!莫要伤人!这些姐姐们只是热情了点!师、师父,我刚才好像看到师父了!”

顾末泽周身低沉的气压一散,合上匕鞘,从花堆里钻了出来,他抖落黑发、衣襟、乃至乌靴里的绯花,将浑身上下打理了番,回过身,在人群中张望。

魂铃就在附近,闻秋时确实来了。

但他没找到人。

顾末泽视线绕全场逡巡数圈,不见身影,一根根黑色长睫在打落的灯光下,低垂了垂,无端透出落寞。

他从一入楼,便与这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格格不入。

闻秋时蹲着身,混在一群客人里,看到顾末泽在寻他,险些忍不住冒出脑袋,把人从这纵情酒色的地方带走。

但闻秋时忍住了。

顾末泽意识里,估计没有情.色两字,别的不提,上午言传身教的时候,大概是被刺激很了,按着他吻了下,但也只是单纯用唇来碰了下他的嘴,不掺杂一点情爱之意。

这种情况,顾末泽都敢谈喜欢。

谁敢信?

还没他亲符崽的时候深情呢!

闻秋事坚信,待顾末泽领悟了一点谈情说爱该有的真谛后,就能区分出什么是对道侣的喜欢,什么是对师叔的喜欢。

闻秋时折扇挡脸,忽觉自己年方十五,竟操起老父亲的心。

少年老成,他这师叔当得太难了。

眼看贾棠引路带人去了二楼,闻秋时没急着跟去,放下折扇,嗅着空中缕缕幽香,环顾四周,往嘴里扔了颗葡萄,大摇大摆地四处逛了起来。

头一次来花楼,他也好奇,是时候去寻少年心了。

楼梯间不断有花朵撒来。

贾棠瞧清一色的绯红,意味不明的啧了声,回头看顾末泽。

往常他来收到的花不少,白的青的紫的什么都有,唯独红色少得可怜,其他客人比他还少,今儿倒是长见识了。

原来楼里的漂亮姐姐们,喜欢这种,贾棠左看看右看看,也瞧不出自个比顾末泽差哪了,难道是他太解风情的缘故,其实都更喜欢这种冷淡不解风情之人?

担心顾末泽再碎花,贾棠边踏着楼梯往上走,边解释道:“人家姑娘给你抛小红花,你就偷着乐吧,说明喜欢你,想与你双修呢。”

顾末泽脚步一顿,露出错愕表情,随即变得古怪起来。

他以为这些人用花砸他,是想让他出去,原来是想双修的意思。

顾末泽皱了下眉,环顾四周。

花楼内部呈环状,空中长廊相连,顺楼梯往上走,视线绕一圈能看到各楼层栏杆前的人,不少折落藤蔓间的花,笑吟吟朝他望来,指尖轻拨,花往这方向落下。

“为何想双修,不就是交合吗。”

身后嗓音带着几分困惑,听得贾棠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回头惊恐地望向面不改色发问之人。

“你就没有那种喜欢的人,想与之耳鬓厮磨,再.....”贾棠在半空比划半晌,微微一顿,想起一事低声问,“顾兄,你看过春.宫图吗?这可是少年的浪漫,别说你没看过!”

顾末泽瞥了眼他:“有所耳闻,”

见贾棠一副看白痴的模样,他补充道,“我知道,就是双修。”

贾棠露出更不可思议的表情,讲到有趣的话题,他对顾末泽的忌惮抛到脑后,热络地凑过去,在一缕冷眸直视下,拍了拍顾末泽左肩。

“既然你知道,就该换个词,什么鱼水之欢,什么巫山云雨,才是正确的形容方式。”

顾末泽撇开他肩上的手,贾棠毫不在意,继续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顾末泽神色微变,视线下意识在底楼左右寻找。

贾棠心领神会,用折扇遮脸,掩下意味深长的笑。

“你若觉此事无趣,只可能是没找对方向,顾兄夜间的时候在脑海里想一想,旁人你没感觉,换成喜欢的人,在你嘴边吻一下,用玉手勾勾你的腰封,再......哎哟!”

刚走到楼梯口,贾棠倒退着走,兴冲冲向顾末泽传授多年经验,身后酒味传来,有人撞在他身上。

贾棠怒而回头,看到是个醉汉,也不好计较,一脸不耐地摆摆手。

陪着醉汉的美貌女子充满歉意地行了行礼,就打算将客人带回房,谁知手刚伸去,便一声惊呼,那喝得酩酊大醉的修士将姑娘一拽,拦着纤腰,按在栏杆上,低头一个急切而缠绵的吻。

“我攒够了钱,也离了仙门,就是准备娶你。”

原本欲挣扎的姑娘好似被这话打动了,若有若无地叹声后,任由对方索吻了。

这般旁若无人的亲热场面,贾棠见多了,麻木地摇了摇折扇,往栏杆上挂了个储物袋,回过头,“顾兄......”

顾末泽一动不动盯着两人。

闻秋时在底楼,一眨不眨盯着他,扇子一合,又望向栏前火热的画面。

“?”

看什么呢,快把眼睛捂上!

贾棠察觉玉简动了下,赶忙将陷入沉思的顾末泽带走,“我们接着逛,师父说了,要带你多增长见识,这里见识够了,该换个地方了。”

闻秋时越发不放心,一路跟随,待两人进门前,率先与贾棠招呼了声,溜进了房。

室内摆着一个偌大的屏风,将宽敞空间一分为二。

闻秋时来到屏风后,看到层层纱幔,里面铺着柔软大床,略一思忖,掀开轻纱躲了进去。

门吱的声推开了,脚步声响起。

闻秋时瞥了眼手腕上的小铃铛,在顾末泽想寻他前,且看能藏多久。

贾棠踏入门槛起,视线便左右飘忽,试图寻到青年身影所在,若非顾末泽此时心不在焉,早就从他神色发现端倪。

侍女们上好酒菜后,便尽数退下了,一个都没留下。

贾棠从未逛花楼逛成这样,喝口酒还得自己伺候自己,一门之隔,外界靡靡之音好似离他很遥远,身旁只有个若有所思,一言不发之人,师父也在某个角落盯着他。

贾棠倒杯酒,腰杆都是挺直的,一派正经,更别说找几个红颜知己来了。

“来花楼,怎么都得饮酒,”

贾棠倒了两杯,給顾末泽递了杯,嘴里忍不住幽叹道,“我往常来,还要与人摇骰子,推牌九,蒙眼躲猫猫的,再不济,也有软香在旁,今儿......”

想到师父在盯看,贾棠默默将“哼”咽下了,如坐针毡地饮酒。

坐在另边的顾末泽,额前碎发被窗风吹得微动,他盯着杯盏里的酒,眼帘低垂,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闻秋时趴在床间,竖耳听了半晌,只有杯盏落桌声,听到贾棠说往日如何如何玩乐,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