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孩砸,叔叔小时候还抱过你呐!……
阴云密布, 电闪雷鸣。
肖宗镜低着头,安安静静走在生死道上。
三途河旁,有鬼魂说:“无人为你收尸, 你没有棺材, 没法渡河呀。”
肖宗镜愣了片刻,徒步走进河中。
奇怪的是, 河水很浅很浅,只到膝盖。
鬼魂笑嘻嘻地跑掉了。
肖宗镜不停向前走,走到河的对岸,见一老妇站在一棵树下。
他一上岸, 老妇就冲过来扒了他的外袍,挂在树枝上。那外袍明明也没有多重,可粗壮的树枝却被瞬间压断,老妇惊呼一声, 低下头去。
肖宗镜不明所以, 接着向前走,天渐渐亮了, 周围景色也明晰起来。他来到一座小县城,大街上空无一人。
走着走着, 不知不觉来到衙门口,府衙大门敞开,似乎在等他进入。
他隐隐地, 听到雷的声音。
狂风吹散最后一丝微光, 大雨倾盆扑入,黑暗吞噬了一切。
姜小乙像个木偶一般,抱着已经没了呼吸的肖宗镜。风雨扑打着她的身体,湿发紧贴着脸颊, 她的思绪渐渐消散。
人本是灵物,生死交界之时,屡有奇事发生。
就在姜小乙的前方,一双妙瞳正对着她,有鬼影一点点从肖宗镜身上抽出,钻进她的身体里。
肖宗镜一脚跨入府衙。
就在这时,姜小乙身旁忽生异光,一股凛冽的寒气从那把被放置在角落的玄阴剑内流出,裹住肖宗镜的身体,将他完全冻住。
……当初,达七向姜小乙介绍此剑时曾说过,玄阴剑是几百年的宝贝,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而且据说它是前朝一名得道高人的修炼法宝,内藏玄妙。
达七和姜小乙当时都觉得这是刘大千为了给自己的宝贝贴金,杜撰的说辞。
没想到此刻因缘际会,竟然显了灵了。
肖宗镜回过头。
街对面凭空出现一个小商摊,摊位上挂着一幅画。他顿住片刻,不自主收回脚,过去看那幅画。
这是一幅山水画,画中有田地房屋,飞鸟山林,技法虽不复杂,却看得人十分舒服。
肖宗镜伸手一碰,周围景色再变,他进入了画中。
房屋院内,有一老翁正翘着脚,躺在竹榻上晒太阳。
肖宗镜走到他身前,开口道:“老前辈。”
老翁睁开眼睛,一脸和蔼的笑相,道:“你醒过神了?”
肖宗镜再回头,仍能远远望见府衙的影子。
老翁道:“你若走进去了,就真的拉不回来了。”
肖宗镜:“那是什么地方?”
老翁晃晃脚道:“地府咯,死者进了地府就要被清账了,要是按照夺衣婆的判定,你可有得受了。”
肖宗镜:“……夺衣婆?”
老翁:“就是刚刚在三途河旁抢你衣服的疯婆子,她负责将死者的衣服挂在树上,树枝垂下越多,表示此生所造业力越重。”
肖宗镜:“我的衣服已将树枝压断,想来是生前罪孽太过深重。”
老翁笑道:“业力是业力,罪孽是罪孽,这是两回事。”他也不想解释太多,又道:“其实,你能醒过来,也是多亏了你自己。地府是死者的归宿,大多数人到了门口都会直接进入,你为何停留那么久?”
“我也不知。”肖宗镜静了许久,喃喃道:“或许是生前进过太多次府衙,实在厌烦了这地界吧。”
老翁听得哈哈大笑。
“你很对我的胃口,要不要留下?”
“留下?”
“没错,你留在此地,我可以教你如何洗清业力,抽身苦海。机缘由你。”
肖宗镜不言。
老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好,顺着这条路向前走,你会经过一片火照之地,莫要留恋。”说完,老翁从竹榻上起身,随着他的站起,周围景象逐渐坍塌。老翁手掐道诀,悬身天外,空中传来爽快笑声。
“世间处处是蠢人,争先恐后入迷尘。清凉天地你不去,偏向欲火里烧身。哈哈哈哈——”
肖宗镜的面前出现一条宽阔大道,周围一片火红的花海,像是地府为死者点燃的红烛。烛光里显现无数光景,肖宗镜一边走一边看,很多画面,他甚至自己都不记得了。
四五岁时,他在书院里背书。他开智较晚,背得比别的孩子慢,教书先生经常打他。有一次他回家,碰到出征归来的父亲,看到他通红的手心,哈哈大笑。他母亲出来维护他,狠狠地凶了他父亲一顿。后来其父讨饶,将他带到练武场,教了他一套硬气功。他学这个可比背书快多了,从那之后,教书先生的戒尺再也没有打伤过他。
肖宗镜看得嘴角微抿,露出淡淡的笑。
画面又是一变,他长大了一些,正与谢瑾在微心园内练武。安王殿下领进来一个秀气的小孩,对他们说,这是小皇子谢惟。那是他们三人第一次见面。谢惟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皇亲国戚,行为拘束,这也怕,那也怕。后来在一起久了,他的话才渐渐多起来。他发现谢惟虽然性格有些软弱,却极为聪明,喜欢钻研文辞学究,经常替肖宗镜和谢瑾完成课业,他还说如果将来肖宗镜子承父业,也入了军伍,出征之时,他就负责为其攥写讨贼檄文。
很快,画面再变,肖宗镜家遭突变,其父死于征途,母亲也相思成疾,弃他而去。那是肖宗镜此生遭遇的第一次重大变故,他茫然无措,不知前路何方。那段日子里,谢瑾与谢惟每天都陪在他身边。谢惟深知分寸,不会多说一句话。而谢瑾性子急,为了安抚他,他提议三人义结金兰。谢惟听了,立即答应。
十岁左右的小孩并不懂得复杂的礼仪,他们的结拜仪式十分简陋。
结拜结束,谢惟和谢瑾先后开了口,都叫了他一声:“大哥。”
这两道稚嫩的安慰,在肖宗镜心中重达千钧。
那一刻,原本迷茫的前路瞬间清晰了,他告诉自己,他必须担起兄长的责任。
后来谢惟荣登大宝,君臣有别,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过这样的称呼。一转眼快过去二十年了,再次听到这两道声音,他不禁眼底发热。
一切似乎早已注定了。
他接着向前走,眼前飘起鹅毛大雪,谢惟躲在房间里,吓得嘴唇惨白。他抓着他的手腕,说道:“别怕,我绝不会让他动你分毫。”然后他拿着一把匕首便离开了微心园。
明明是惨烈的一日,他的记忆却很模糊,他当时的心神都被一股信念充满了。他拦在武王谢邕前往微心园的路上,谢邕常年征战,与肖谦关系不差,自然也认得他是肖谦的儿子。他叫谢邕来一条小路上,说要告诉他一些关于微心园的事。当时谢邕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没把这十三岁的孩子放在眼里,便真的独自去巷子里与他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