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阴婚
他用的力气太大,胭脂都印到嘴唇外面来了,红艳艳的一大圈,看起来甚是滑稽。孟尘果然没忍住被逗笑了,一边笑一边自然的伸手去帮他擦。
待手指触到少年红通通的唇瓣上,他才发现,这个举动,似乎过分唐突了些。
饶是孟尘也一时愣住了,指尖贴在唇上,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若孟尘还只是微微纠结,薛朗心里,则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嘴唇上的触感是那么鲜明,凉凉的,像落了一片雪。他却不觉得冷,浑身上下反而像烧起了一把火,整个喉咙干渴难耐,很想伸出舌尖或是抿一抿唇,把那片雪花含进嘴里,尝尝是不是有想象中那般甘甜。
最后还是孟尘先移开了手,隔空冲着他的嘴巴点了点:“……胭脂涂到外面来了,你擦一擦。”
“哦……哦。”薛朗有些磕巴的应着,胡乱的用手背一抹,这下可好,半张脸都成红的了。
孟尘实在忍不住了,轻笑着摇了摇头,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细细的帮薛朗把大花脸给收拾干净了。
众弟子一开始还在旁边乐的哈哈笑,后来渐渐没了声音,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的满脑门问号。
“等等……孟师兄和薛朗不是关系不好吗??为什么他俩现下看起来那么和谐??”
“我数了数,孟尘师兄方才冲着薛朗笑了三次。我的天,我听师兄说,他来太玄宗五年了,就没见孟师兄笑过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孟师兄对薛朗,好宠啊……”
众弟子齐齐一默,不约而同的酸了。
那边,薛朗终于收拾干净,忙不迭就要往花轿里钻。孟尘从背后喊住他,拿着一块大红喜帕,亲自帮他盖在了头上。
“找到人之后,立刻用纸鹤给我传音。”孟尘低低嘱咐,“万一有危险也不要逞强,保护好自己等我,听到了吗?”
薛朗抓着自己的盖头,这次难得没有恩将仇报的吠一句“要你多管闲事”,闷声“嗯”了一下,出门钻进了花轿里。
喜庆的奏乐声响起来,轿子被四名轿夫抬起,走了和失踪新娘一样的路线,从张柏村向河阳城进发。薛朗坐在轿子里,想着方才那人给他盖盖头的模样,一边觉得这事着实荒唐,一边却又禁不住……心口怦然。
他默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轿子外面风声一变。
薛朗眼神一利,屏息凝神,捕捉到了空气中席卷而来的气息波动——
是鬼气。
果然是妖鬼在作祟!
薛朗没有妄动,沉默等待着。只听外面的狂风越来越大,抬轿的轿夫们似乎是站不稳了,纷纷发出惊呼,轿子七摇八晃,随即“哐当”一下落在地上。紧接着,轿帘被撩开,阴森的冷风吹进来,薛朗垂眸,从盖头下面,看见一只青中泛白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冷的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手指细瘦纤长,指甲上染着艳红的蔻丹,看起来竟还是个女鬼。
薛朗没有反抗,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盖头捂住自己的脸,随即感觉身子一轻,被女鬼带出了轿子,乘着那诡异的风飘了一阵,然后双脚才落在了实地上。
女鬼放开了他的手,问:“你还好吧?”
这鬼居然还会关心人?
薛朗越发觉得不对劲了,正好到地方了也没必要再掩饰,于是一把掀了头上的红盖头。
他迅速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只见这是一处藏在峭壁上的山洞,偏僻又隐蔽,怪不得之前被掳走的新娘一点下落也找不到。他将秘音用纸鹤传出去,然后把目光落在眼前这只女鬼身上,神色微微透出一丝意外。
这鬼生的并不是想象中青面獠牙的模样,看外貌竟是个二八年华的漂亮姑娘,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居然也是一身大红的嫁衣!
只是有一点不同——
薛朗的目光落到她心口的位置,那里被凿进了一根粗长的铁钉,周遭全是流淌出的血迹,和艳红的嫁衣混染在一起,不仔细看的话,几乎要分辨不清。
女鬼看到他也明显愣了一愣:“你……你是哪家的姑娘?”她很快察觉到不对,脸上升起浓浓的惊疑,警惕道,“等等,你……你是男人?你是谁!?”
“我不是坏人。”薛朗看着她,试探着问,“你是二凤、桂花还是二丫?”
陡然听到这几个熟悉的名字,女鬼怔了一下,却依旧警惕未消:“你到底是谁?是不是赵县令派你来的?怎么,他害死一个还不够,难道要所有无辜的女孩都去陪葬吗!?”
薛朗看着她激愤凄切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什么。
洞口处传来密密的脚步声,是孟尘一行人收到传音后赶来了。女鬼看到这么多人本来还有些惊惧,但她渐渐察觉了这些人身上的灵力波动,讶然道:“你们……是修仙人?”
薛朗点头。
孟尘也看见了女鬼胸口上深深凿入的铁钉,眼中似有惋惜,轻声问:“你便是嫁入赵县令家的姑娘吧?”
女鬼怔怔看着他,眼眶里陡然落下两行泪来。
她本不是鬼,出生在河阳城张柏村,今年十七,名叫阿楚。
半月前,爹娘告诉她,有媒人来给她说了一门亲事。男方是河阳城县令家的独子,年方十八,尚未娶妻,她只要嫁过去,就是河阳城县太爷家的新媳妇了。
她满腹震惊,不明白河阳城那官老爷如何能看上她一个农家女,但见父母都是一脸喜笑颜开的模样,又想到送来的彩礼定能改善一家人穷困的处境,便也就顺从的嫁了。
她被八抬大轿抬进了城,抬进了县太爷气派的府邸里,却不知为何心里一直在打鼓,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直到她被掀开喜帕,才发现这不对是来自哪里——偌大的府中虽然挂满了红绸,布好了酒席,却没有来宾,没有奏乐,甚至没有新郎。那赵县令漠然看了她一眼,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家丁架着一人出来了,穿着大红喜服,胸前戴着大红花,双臂和脑袋皆无力的低垂着,被奴仆拖到了她面前。
在她茫然无措的目光中,一个家丁伸手将新郎的脑袋抬起来,她这才看清了那张脸——面色浮肿发灰,双眼凹陷紧闭,嘴唇白的吓人——分明是个死人!!
她尖叫一声,转身就想逃,却被两名家丁制住,嘴巴里塞了一团红布,硬生生的按跪在地上。
结亲的是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那司仪却像看不到这荒唐诡异的一幕,面色端肃高声道:“一拜天地——”
她被两名家丁钳制着,被迫同那被家丁扶着的死人新郎一同磕了头。
“二拜高堂——”
她用尽全力挣扎,恐惧的泪水簌簌的从眼眶中留下,崩溃哭着向正座上的赵县令投去恳求的眼神,可回应她的,只有对方毫无波动的漠然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