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借命骗局

“五皇兄当真想象力丰富!”徒元义叹道, “我若要下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何必站在这里同你废话?”

五皇子目光落在徒元义腰间的佩刀上,咽了口口水。

徒元义见他这般作态, 干脆道:“我想杀你, 现在就可动手,然后再喊一声有刺客,你觉得如何?”

再厉害的轻功高手不借助工具也无法从北山悬崖上爬上来, 而从崖低走最近的路回营地至少要一日夜。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徒元义坠崖生死不知, 不管他是生是死, 一个坠崖之人并不该出现在这里。

徒元义身上穿着禁军的衣服,若五皇子遇刺身亡,他喊一声有刺客,外面的人冲进来, 震惊下根本不会疑心自己人。那时, 徒元义大可在混乱中施施然走出去。即便事后,有人察觉喊人的禁军有问题, 也不会联想到失踪的徒元义身上。

五皇子想明白了这一点,挤出一抹比哭更难看的笑容:“七弟, 你我骨肉兄弟, 何必开这种玩笑。”

徒元义意味深长地看了五皇子一眼, 道:“五皇兄教训的是, 这个玩笑确实不合时宜。”

五皇子见他真无意动手, 才略松了半口气:“七弟玩了一出失踪, 偷偷返回营地来寻为兄,所为何事?你我骨肉兄弟,有事不妨直言,为兄若能做的, 绝不推脱。”

对于五皇子此言,徒元义自然不会相信,也没有接他的话头,开门见山道:“失踪是我有意为之,猎场出现刺客却是真的。这些刺客的目的是我,又不仅仅是我。我故意在众目睽睽下跌下悬崖,就是为了反过来追查刺客的身份。”

“七弟来寻我,莫非怀疑为兄,为兄——”

“我知非五皇兄,因为五皇兄还没有支使禁军统领的能力。”

五皇子一时不知徒元义是信任他还是奚落他,以至于过了片刻才转过弯来:“追杀你的是禁军统领乐康伯?”

“你没有听错,也没有想错!”徒元义肯定了他的想法。

“为何?乐康伯是父皇的亲信。”五皇子不明白了。

若说徒元义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皇帝要处置他,五皇子相信。毕竟,徒元义是唯一一个敢当面顶撞皇帝且事后全无悔意的皇子。可徒元植呢?五皇子素来看不起那个胸无大志的弟弟,不同于徒元义早年是没有下场,徒元植是属于下场也不会被人放在心上的人。

徒元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你相信借命吗?”

“借命?”

“据说通过一些特殊的法术,可以将至亲的气运和寿命‘借’给自己。”

自从这场谈话开始,五皇子便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不管是徒元义一变再变的话题,还是他话题中的字眼。这些词组每一个他都认得,都懂得,可放在眼下的场景,组合在一起,他竟觉得无法理解。

“荒谬!七弟堂堂皇子,竟会听信此等妖魔之言?”

“荒谬?这也正是我刚知晓的反应,可偏偏有人信了。”

五皇子立即意识到了徒元义所指,兀自摇头道:“不可能!父皇或许有沉溺方术,但岂会被此等粗鄙的骗局所迷惑。此等骗局也就是骗骗穷乡僻壤的无知妇孺罢了。”

徒元义没有明言相信“借命”之人的身份,五皇子却一语道破,他的心中其实已经猜到了,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

“若五皇兄觉得我是骗你,那不妨等一等。老八失踪,我‘生死不知’,六皇兄已经被召走,那么下一个是谁?”徒元义看着他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次父皇出宫,为何恰恰带了我们四人吗?”

“老二他们一样是父皇的儿子。”五皇子垂死挣扎。

“成年的皇子之中我们四人是最年轻,也是所谓‘借命’的最优选择。简单地说,我与老八才是第一目标,而你与六皇兄是备用。”徒元义直白地戳破了五皇子的自欺欺人。

五皇子看向了徒元义,心情复杂。

“我知你心中所想,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只要我与老八甚至老六让他如愿,那么你就安全了,还能在夺嫡中少了对手。只我很好奇,借命到底成没成谁知道?若他觉得自己借命成功,那么会不会就此满足?万岁万岁万万岁,可不是我们三个区区凡人就能够‘借’出去的命数。”

五皇子被徒元义戳破了心思,却无暇尴尬。正如徒元义所言,皇帝若真以为借命为真,那么他会满足于“掠夺”一个两个儿子的寿命吗?

这就是骗局的厉害之处,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编织这个骗局的人只要让皇帝暂时的精神起来,让皇帝自己觉得借命可行,那么皇帝就会如吸食丹药一样沉溺其中。按着幕后之人的期盼,一个个亲自将这些成年的皇子除去。

对方这个计划看似愚蠢,耐不住皇帝会信。将第一个目标选择了与夺嫡几乎无关的徒元植,让这个计划分外严谨。徒元植是成年皇子中最年轻的一个,在医理上就是血气最旺的一个。因为他不涉夺嫡,皇帝也不会怀疑幕后之人的用心。

原本应该成为第一个目标的是徒元义,徒元义与徒元植年龄相当又是习武之人,血气本该最旺。不过幕后之人显然非常谨慎,徒元义武功高强,不容易下手。且他曾经受过冻伤,还被御医断言留下了腿疾,已经成为“残次品”,于是就排在了第二。

哪怕是一个荒谬的骗局,对方却将这骗局编制的天衣无缝。

“你想要做什么?”五皇子苦笑道,“即便如此,我们又能做什么?难道还能弑——”

五皇子叹了口气,那个词他终究说不出口。

“那么,五皇兄准备坐以待毙吗?”徒元义反问道,“若五皇兄认同君要臣死,父欲子亡之言,又为何敢去争夺那个位置?”

“那不一样!”五皇子大声道。

他渴望权利,渴望天下之尊的位置。同为皇子,他不甘心什么也不做,就自己将自己出局。可他所想所争所谋划也不过是君心二字,谋逆夺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过去竟是我误解了五皇兄。”徒元义嗤笑道。

在徒元义曾经生活的盛唐,为了皇位,父子、母子、兄弟姊妹兵戎相见乃是常态。

在此生,他也见识过了兄弟间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的狠厉,更是亲眼看着大皇子如何被灭口。他以为但凡主动涉入棋局的人,都已经做好了父子兄弟相残的准备,倒是没想到最没立场素来唯利是图的五皇子内里还有几分绵羊心。

五皇子读懂了他的意思,竟觉有些无趣。有些事情说开了其实很没意思,说实话,若现在杀死某个兄弟,就能坐上那个位置,五皇子可以毫不犹豫,但弑君——

他始终没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