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的女人

叶靖轩心里空洞洞的,生生死死到这一步,什么难事他都不放在眼里,偏偏就对着阮薇,无论过去现在,他总也没办法。他只能慢慢地用手指抚着她的伤口,告诉她:“你以为这世界上,就你会骗人?”

阮薇最终没有同意严瑞的决定,她执意留在沐城,想要自己搬出去住。

严瑞完全不放心她,不肯同意,两人怎么也争不出一个结果,最后是阮薇坐下来和他谈,她确实已经不想再逃。

“我当年在南省得罪道上的人,逃了三年,再逃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何况……”阮薇当时看着严瑞温柔的眼睛,说得已经足够坦白,“我是他的人,我逃不掉的。”

严瑞什么都没再反驳,她既然不肯走,他也坚持留下来陪她。阮薇觉得这样实在冒险,如今谁跟着她都躲不过敬兰会的监视。

“严老师,你如果还和我在一起,早晚会被牵扯进来。”

原本殊途,严瑞只是个家世不错的大学教师,房东而已,如今他明知阮薇背景成谜,何必还一意孤行?

说来说去,这三年接触下来他喜欢她,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再多的喜欢,哪有命要紧。

但严瑞只有一个要求:“别再叫我严老师。”

到了晚上,严瑞下楼倒水,看见阮薇的房间关着门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他泡上一杯红茶,拿着手机到露台上坐了一会儿。

夜里风还是凉,那杯茶没一会儿就冷了,他喝了两口觉得没意思。

严瑞打了个电话,电话那边的人非常讲究,就算是手机也从不随身。接起来的先是下人,再一步一步规矩地转给女主人问过是什么事,最后说先生在教女儿写字,又等了五分钟,这才好不容易能等到他本人来接。

那人听到是严瑞也就大致明白了,只问他一句:“阮薇还是不肯走?”

“不走,她回去见过一次叶靖轩,知道他没事了,她说不会再逃。”严瑞的声音有点疲惫,停了一会儿摘下眼镜揉揉鼻梁,又说,“先生当年托我帮忙留住她,我只为还一个人情,现在……”

电话那边的人很轻地笑了,似乎也不意外。

严瑞静静想了一会儿,想自己三年前特意发出租启事,再不经意地去联系这个正好也要求租的女孩,一切都顺水推舟,毫不刻意。

只是感情这东西没人有理智,好比他一辈子都干干净净做个局外人,到最后也没想到自己能对阮薇放不下。

严瑞也笑了,有点无可奈何地说:“但是现在,我把这人情当真了。”

电话里的人有些感慨,过了一会儿才说:“随你吧,这都是你们的事了……只是提醒你一句,叶三可是我南省养的狼……你和他抢人,想好后果。”

严瑞晃着茶杯,抬眼只能看见城市里太过于喧嚣的霓虹,一整片斑斓的影子,连星星都暗淡。

他对着电话说:“我不是敬兰会的人,和叶家那小子不一样。我尊重阮薇的选择,从来不愿勉强她。”

叶靖轩就是个火坑,严瑞却不一样,他能给阮薇安稳的生活,只看她想不想要。

这一下对方笑得更轻松了,仿佛已经看到了结果,淡淡地和他说:“也好。对了,开春陈屿让人送来不少好茶,顶级的大红袍,到时候等你过来尝一尝。”

这人从不请人喝茶,既然这么说了,就知道严瑞会输。

严瑞叹了口气,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也笑了,答他:“我还是希望……喝不上先生这杯茶。”

那之后的日子突然就显得平静许多。

阮薇还在坚持开店,过去一个星期,除了隔壁的便利店开始重新装修,她的生活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她每天早上固定收到一捧花,她把这些漂亮的野蔷薇都摆起来,慢慢放满一桌子,这花比路边常见的颜色要重很多,摆着看起来极显眼。

没了根的花,最初几捧渐渐枯萎,仍旧还有新鲜的送进来,一片紫色的蔷薇,花语都带着那个人的脾气,禁锢的幸福。

阮薇一个人坐在店里看它们,花和人都一样,她也是这样早早没了根,在叶家长大,以为自己真能和他一生一世。

那时候他们人小心思浅,阮薇的父亲刚没,老宅全是旧规矩,叶叔因为她父亲的事对她格外照顾,所以那些下人总逗她,说老爷子早就默许了,将来就把阮丫头给三哥。阮薇那会儿虽然才八九岁,半懂不懂的时候,但她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当真,就连电视剧里说的厮守都相信。

南省那个年代还有过去的旧习气,尤其是叶家这种赫赫有名的黑道世家,三代单传养出一个无法无天的少爷,家里无论长幼,哪怕是六十岁的老管家也要叫他一声“三哥”,所以等叶靖轩再大一点,女人肯定是少不了的。

阮薇自己没什么好出身,在叶家从来都是老实听话的孩子,可就在这件事上特别走心,后来她大致也懂了。下人们没事的时候就爱聊些闲话,都议论叶靖轩既然这么喜欢阮薇,可以把她留在身边,将来再娶一个有家室的回来做主母,她听到这些就能好几天不理他。

叶靖轩知道她不高兴,于是传话,谁再胡说八道就打烂谁的嘴。

出事那天之前,叶靖轩还哄她,想第二天逃课带她去看海。可阮薇刚听保镖们开玩笑,说三哥在学校里交了小女友,她当真,还在生他的气,但那会儿叶靖轩早就懂事了,十四岁的少年,捏捏她的脸,故意放低身段惯着她说:“阿阮,我是你一个人的。快点长大吧,我证明给你看。”

可惜世事无常,她被扔在那场火里十年不见,他没能看着她长大,也没能证明给她看。

如今的阮薇坐着慢慢摆弄那些花,她想这辈子听过最温柔的情话,不外乎就是那一句,远比什么天长地久更动容。

她当然没天真到以为叶靖轩这么多年都没有女人,但她听得出他和夏潇说话的口气不一样……他对那个女人有真心,所以当她看见夏潇的时候才一点都忍不了,原来年少那些话真的都是浑话,哪能当真。

阮薇越想越难过,门外就透着一片大好的日光,可惜她不能晒太阳,从此就要躲在黯淡的角落里发霉腐朽,和这些花一模一样。

就算她过去开得轰轰烈烈,如今都被碾死,成了别人的泥。

阮薇起身出门往对街看,她在这里一天,叶靖轩也会在。果然,方晟很快带人从里边出来,以为她有什么事。

阮薇在太阳底下直直地站了一会儿,晒得自己都有点头晕,她也不避讳,直白地说:“帮我告诉他,我想他。”

方晟笑了:“三哥知道。”

阮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别的事,她还是要回去继续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