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这世上,不管是高雅的人也好,粗俗的人也要,对幸福都会有本能的期盼。
今日,展军长的这股期盼,更是高涨万分。因其高涨,所以总觉得时间过得慢,抬头看着墙上挂锺,那一分锺一分锺的,走得仿佛一个锺头般长久,竟有度日如年之感。
幸亏昨天和白雪岚立下的约定,除了晚饭之前要把宣怀风送过来外,还需中午送一碗药过去。这种好事,他绝不肯假手于人,为着昨天尝到那唇的香甜,就算送一万次,跑断了腿,他也愿意。
他便等着送药的时候。
可是在病房里勉强挨了两个锺头,就实在坐不住了,展露昭叫了一个护兵进来,吩咐去熬海关的宣副官的药,那护兵说,「军长,姜御医在的时候,都说到了正点才熬药,现在还差着半个锺头呢。」
展露昭说,「差一个半个锺头,有什么要紧?病人早半个锺头喝上药,病不是早点好吗?别啰啰嗦嗦的,否则军法处置。快去!」
护兵不敢违逆,赶紧办去了。
过了一阵子,端上热腾腾的药来。
展露昭脑子里晃着宣怀风躺在床上,娇柔无力的模样,一刻也等不得,叫了崔大明来,让崔大明端着药走在自己身后,另有一队牛高马大的护兵带着枪尾随,十分威风。
这送药的事,就像胜利者到失败者的焦土上巡视一番,很让人得意。
昨天他把宣怀风抱个满怀,要搂就搂,要亲就亲,白雪岚眼睁睁看着,敢吭一个字?一想到这,那充满男性骄傲的兴奋得意,就鼓胀着展露昭的胸膛,脚步也格外轻快。
经过电话间时,更没工夫留意里面响起的铃声。
展露昭领着下属下了楼梯,踏上三楼的走廊,远远看着那一边海关的护兵们整整齐齐站着,正守在他快到手的那一位的病房门前,心脏便跳得更快活,那模样,仿佛天底下最大的奖赏放在面前,就等他去拿呢。
宋壬等人在另一头,看似寻常,其实神经早就绷紧了,彼此打个眼色,不动声色地盯着一步步过来的展露昭。
展露昭正在走廊里走着,忽然身后咚咚地响起脚步声。
一个护兵从后头追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军长,有电话,是要事!」
展露昭听见「要事」两字,倒不能大意,站住脚问,「谁的电话?什么要事?」
护兵回答说,「是宣副官的电话,他说是要事。」
展露昭皱眉,问,「你不懂我说什么吗?到底什么要事?怎么不痛快说出来?」
那护兵说,「报告军长,宣副官在电话里急得很,他就说,要拦住军长,千万别让你过去。」
展露昭听了,眼神猛地一凶。
心想,好你个宣怀抿,昨晚擅自隐瞒姜御医被撞死的消息,今早又话里话外的讽刺本军长,想着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本军长宽宏大量,也不和你计较。
怎么现在打发你到外头办事,还要打个电话过来,坏本军长的好事?
这是存心和本军长过不去了!
如此一来,从昨晚到现在憋的一把火,竟轰地燃烧起来。若宣怀抿此刻在面前,定然要把腰上皮带接下来,劈头劈脑狠抽一顿了。
只是宣怀抿不在,展露昭的怒气便只能转移给报信的护兵,扬起手,刷地盖了护兵一巴掌。
那护兵只是接了电话,尽着本分赶来报告,并不知道军长哪里冒出这么大的火来,一点也没防备下,被扇了一个大趔趄,撞到旁边一个护兵身上,摸着火烫的脸,低头不敢做声。
展露昭咬牙切齿,「你们这些人,以为本军长要听你们的话吗?早晚拿鞭子把你们抽成碎肉条,你们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好好的喜庆日子,偏要搅和得人生大气不可。谁再敢拦着,一概枪毙!」
说完,丢下那挨了打的护兵,转身大步朝宣怀风的病房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又有人叫了一声「军长」,声音带了一丝怯,仿佛犯了什么错似的。
展露昭一脸不耐地回头,目光很犀利地扫上那说话的人的脸。
崔大明被他视线一刺,更加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军长,刚才……那药……」
说着便停了声,手足无措地两手捧着瓷碗。
展露昭一看,眉都愤怒得纠结了。
瓷碗里的药少了一大半,乌黑的中药液淌了崔大明满手,正从指缝里滴滴答答地下来,地上一滩水渍,显然是泼洒了。
原来刚才护兵挨一耳光没站稳,正好撞在崔大明身上,崔大明自己倒没什么事,捧着的药却撒了。
这真是急什么,错什么。
展露昭恼得狠狠踹了那惹事的护兵两脚,可毕竟无济于事,这剩下的一点药水,总不能就捧了去让宣怀风喝。别的事情上马虎一点没什么,关乎心上人的性命,展露昭也不敢莽撞。
展露昭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马上再去煎一碗来!」
说完,怒气冲冲地转身往回走。
宋壬等在另一头绷得紧紧的等着,看他转身,目光都有些古怪。
海关一个护兵蹩到宋壬身边,低声问,「宋头儿,要不要追上去?」
宋壬一双眼睛瞪着展露昭的背影,牙都快咬碎了,闷了片刻,晦气地说,「追个屁,没看见姓展的屁股后头一群护兵吗?总不能真把医院当战场干起来。看看再说。」
眼睁睁看着展露昭等人到了楼梯处,一转眼就不见了。
展露昭回到四楼病房,又把崔大明狠狠发落了一顿,赶到走廊上去。
中药一时半会是煎不好的,他在房间里坐等,越等越恼,对宣怀抿恨得牙痒痒,嘴里骂着,「骚狐狸,为了缠男人,尽使下流招数。等见了面,看老子怎么招呼你!」
正把牙磨得吱吱作响,忽然外头一阵很重的脚步声。
房门一下子开了,宣怀抿狼狈地冲进来。
展露昭霍然站起,喝道,「好,好,你这醋坛子浪货,还敢来见我。」
说完,便恶狠狠地要去解皮带。
不料手指还没碰到皮带扣,一个人影已经离弦箭似的直扑上来,两手紧紧抱着他脖子,把脸埋在他胸膛里,叫着,「军长!军长!你总算平安!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面了……」
说到后来,竟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糊了展露昭满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