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白雪岚说,「不吃了,我有一些事要赶着去办。你今天留在家里休息,不要到外面走动,好不好?」
宣怀风笑道,「我是小孩子吗?每次都要你这样叮嘱。」
两人一边说,一边已走回到屋里。宣怀风见白雪岚要拉铃,问,「你叫人干什么?」
白雪岚说,「找个听差把孙副官叫过来。」
宣怀风说,「你和五司令拌了几句嘴,就有些心不在焉了。那不是孙副官?怎么还叫人去找?」
下巴往窗外一扬。
白雪岚对着窗外一看,果然见孙副官正走进院子里。等他到了门外,白雪岚不等他开口,就叫道,「进来罢。」
孙副官进了屋子,先叫了一声总长,瞥见宣怀风站在白雪岚身边,便和宣怀风点头打个招呼,笑着调侃一句,「闻君昨日大胜而归,战绩辉煌。富家翁,是不是应该做一个东道?」
宣怀风笑指白雪岚道,「钱都交给上司了,要做东道,你只管起他的哄去。」
白雪岚问孙副官,「你过来,是有什么新消息吗?」
孙副官见他问起公事,就把谈笑的神色给收敛了,答道,「那边眼线说,廖议长震怒,当着家里人的面把廖翰飞行了一顿家法,几乎打折了他的腿。骂他不知天高地厚,不该自己上赌桌做庄,这种事,原就该交给内行人去办。」
白雪岚听了,转头笑着问宣怀风,「廖翰飞得罪了你,现在挨了一顿好打,你高兴不高兴?」
宣怀风微笑道,「倒不是为他得罪我,而是因为他总和你为难。」
白雪岚乐道,「这么说,以后谁敢欺负我,我只要和你说就好。反正你是能为我出头的。」
宣怀风说,「得了。你只管揶揄我罢。」
说了两句顽话,孙副官趁着宣怀风不留心,对白雪岚使个眼色,用很自然的语气说,「是了,房连长打了电话来,说想请总长到武装连那里去一趟。」
白雪岚知道他必定有什么事,是不好当着宣怀风的面说的,故意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孙副官说,「上次总长吩咐他在过年前加强警戒,对连队做一番整顿,我想大概是他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想请总长做一番检阅。」
白雪岚说,「那是应该的。我们走罢。」
便叮嘱宣怀风留在房里,自己和孙副官一同走了出来。两人出了院门,找了一个偏僻地方,孙副官才低声报告,「秦姨娘死了。」
白雪岚一怔,沉默了一会,问,「怎么死的?」
孙副官说,「廖家的说法,她是失足掉到后院的池塘里淹死的。据我看,廖家这次是割肉割得狠了,就把一口恶气,都发泄到她身上。」
白雪岚叹道,「她是受了这八十万的牵连。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孙副官劝道,「这话不然。伯仁是个良友,救过王导的命,所以他死了,王导觉得很辜负他。我看那位女子,只有她对不住总长的地方。她挑了廖翰飞那渣滓做丈夫,以致于有今日,怪不得别人。我想,宣副官是个软心肠的人,知道此事,未免要自责,所以在他面前,我掩住了没说。」
白雪岚说,「这事你做得对,没有让他知道的必要。至于廖家做的这些孽,总有一天要算个总帐的。」
孙副官说,「说到廖家,还有一件事要和总长报告。」
白雪岚问,「什么事?」
孙副官说,「廖家和韩、甄两家打了电话,准备要开一个四大家的联合会议。」
白雪岚说,「四大家在过年前后开会,商讨来年的事,这是常例的做法。有什么不寻常吗?」
孙副官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恍惚听说这个会里有一个大题目,是针对宣副官的。」
白雪岚神情一凝,沉声问,「针对他什么?」
孙副官说,「不清楚。我们埋伏在廖家的人,只在廖议长打电话时,在窗外偷听了一两句,仿佛说宣副官犯了一个很大的罪。后来因为有人过来,那眼线怕被人撞破,赶紧躲开了,后面的没有听见。」
白雪岚的剑眉紧拧着,吩咐说,「你叫那眼线警醒些,打听到任何消息,马上报告过来。」
孙副官答应了一声「是」,两人便又一道坐车出门,去办别的公务。
却说宣怀风这边,想着今早得三司令应允,叫了一声父亲,这对他和白雪岚的关系而言,总是一个极大的进展,因此心情始终是喜悦的。白雪岚出门做事去了,自己不该闲着,也要找一件有意义的事来做。
回忆起三司令说的那些话,心想,数学是一门实在的科学,可惜中国人常常把它错看了。现在既然有些空,我何不把自己的专长发挥一下,用数学写一点实在的东西,既给予趣味,也让国人学些知识?
又想,国人好赌,而被赌场害惨的人不计其数。如今市面上也出过两三本书,描述赌博之害,但都只从孝悌忠信这些大道理出发,好是好,可惜不能切到实处。假如有一本书,用科学的道理把赌博的本质揭露出来,让所有人知道,庄家总是会赢的,这和运气无关,去赌博的人,究竟是注定要输的,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他越想,越是兴奋起来,马上寻了纸笔来,摩拳擦掌地开始写起来。先在纸条最上方,毫不犹豫地写了几个大字!论赌博之输钱的必然性。
然后又拟一个条目,把昨日在赌场里学的各种赌钱方法,一一列出来,打算用数学方法逐一地做破解。这样一沉浸地写下去,完全就忘了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有人在身后一推肩膀,笑着说了一声,「再这样坐着,要成一个泥塑的执笔先生了!」
宣怀风回头看了,见了野儿,便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野儿笑道,「我进来好几回了。半个钟头前,我还给你送了一盏茶来,想着这时候该给你换一盏新的热茶,结果前面那一盏茶,你是半口也没喝。你做起事来,真是这样无知无觉吗?」
宣怀风望向桌边,果然摆着两个古色古香的景泰蓝茶盅,用手一摸,一个是凉的,一个是热的,笑着道了一声多谢,说,「你做事也是轻手轻脚的,像小猫一样,我注意力都放在写东西上头,哪能察觉。等我把这两行字写完,再喝茶罢。」
野儿说,「先别写了。坐了这么久,你腰不酸吗?今天天气很好,你应该到院子里逛一逛,散散乏。」
宣怀风说,「我腰不酸。」
他上次被白司令踢伤后,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正是被野儿发现的。自从见了他脆弱的模样,在野儿的心里,便对他下了一个身子单薄,很容易受伤生病的定论,见他不听劝,便把他手上的钢笔一夺,「就算腰不酸,写了这么久的字,手也应该酸了,眼睛应该也迷糊了。我要把这屋子打扫打扫,你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