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张幼双一口气说完,猛然惊觉吴修齐正探究地看着她。
呃!说过头了!
张幼双其实也是热血上头,一时没忍住,身体快于脑子一步,脱口而出,既没有过脑,也没有整理措辞。
她这人平常就比较冲动。从前没少因为学术上的事儿和沈兰碧女士争论,常常被激得口不择言。看起来挺冷静的,实际上就是头冲动又好强的犟驴。
说的时候是爽了,说完张幼双就有点儿泄气了。
其实文科生多多少少吧,都有点儿这中二的毛病。
她自己都在教人写八股呢,说起来也不是这种风气的助推者,哪来的立场说这么多。
吴修齐眼神有点儿复杂,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却没有提出反驳的意思,反倒还点了点头,颇为赞同的模样。
“娘子所说的,我以为不无道理。”
所以说果然新兴的资产阶级最能理解这一套么!
张幼双回过神来略羞耻:“不好意思叫你见笑了。”
“娘子莫要妄自菲薄,某虽一介商贾,却也觉得娘子说得不无道理。”
再说下去今天这谈话妥妥要跑偏,吴修齐神色从容地又将这话题引回到了正事儿上,问她对于即将刊行的书名可有什么建议。
张幼双松了口气儿,有点儿感激吴修齐的包容。
为了不叫甲方爸爸失望,便使劲儿琢磨起这书名出来,如何起书名这是个讲究活儿。
就说有明一代流行的那些时文吧,不是叫《拔萃》就是叫什么《活套》、《锦囊》、《模范》的。
基本上是把“中举登科”这四个大字儿血淋淋地糊你脸上去了!
网络小说的取名其实也是这么个意思,也讲究“破梗”,说白了,就是把你最具有吸引力的,读者最想看的东西,“啪”地直接摆到台面上来,先“名”夺人。
她这钤印上刻的是三五。
张幼双激动地一击掌:“不如就叫五三吧!”
吴修齐:???
迟疑地问:“五三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张幼双脸有点儿红,支支吾吾地说:“就……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接下来两人就《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进行了热切而友好的交流,张幼双卯足了劲儿,各种花言巧语,甚至还兴致勃勃地举起手提出了“营销”等种种没节操的概念。
一场谈话下来,吴修齐忍不住频频看她,面色诧异,默了一瞬,低叹了一声:“娘子大才。”
张幼双摇摇头。
在工作这方面儿她其实挺认真的,不做就算了,一做她就想做到最好。
吴修齐事务繁忙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吴朋义对她这件事儿颇为关心,话说自从她搬出去之后,这二逼少年有事没事儿就往她这儿跑,更有一次还特别忧伤地说。
“张幼双你知道么?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的。”
少年叹了口气,扭过脸,不去看她。
“我一直觉得我过得挺没意思的,他们都说举业难,我看着其实就那样。”
“他们这些当官的或为民或为利,可钱什么的我家里都有了,我也不知道考这些有什么意义。”
张幼双正忙着改稿呢,简直快被他烦死了,闻言,一抬头恶声恶气地瞪眼:“……你这样很凡尔赛,很拉仇恨有没有。”
听完张幼双解释了什么叫“凡尔赛”之后,吴朋义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那双桃花眼一眨:“有吗哈哈哈哈。”
可能是真的空虚了,旋即又兴致勃勃地陪她就这还未刊行的《五三》一顿乱折腾。
从印刷到上市,每一个环节都由吴朋义和张幼双亲自监工。
这几天张幼双几乎脚不沾地,事无巨细,层层把关,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沾枕头就睡,每天一睁眼就是坐在桌子前奋笔疾书改稿子。
把这些事儿全交给别人她不放心,还是得攥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数天后,一本热气腾腾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肄业精诀》,轰轰烈烈的出炉了。
书名简直比日式轻小说还要沙雕。所以说什么《这个勇者明明超XX却过于XX》《转生到异世界XXXX》的书名和老祖宗超长版的书名什么《睡庵汤嘉宾先生评选历科乡会墨卷》《皇明历朝四书程墨同文录十五卷》相比,简直弱爆了好么!
《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肄业精诀》这古今结合的书名十分夺人眼球,扉页上更有题识称:兹书则帐中秘也……在本坊如获拱璧,愿海内共宝夜光……
总而言之吹得天花乱坠,要多浮夸有多浮夸,末了一句“买者需认伊洛书坊原版”。
这个时候古人也已经有了正版意识。
古代所谓的题识其实就相当于现代的封面广告介绍语,等同于“晋江超人气大神作家XX力作”“XX万 收藏!”“XX亿 积分”。
说白了现在这一套其实都是咱老祖宗玩剩下的。
吴修齐甚至还玩了手“名人效应”,特地邀请了某某某名家亲自作序。这人张幼双也不熟悉,总而言之,若无吴修齐的助力,光靠她自己一人单打独斗是绝壁做不到这地步的。
……
越县的县学。
几个少年正忙着收拾东西,扭着脸冲不远处的陆承望笑着喊了一声儿:“祖之!走了啊?”
“走啊。”几人十分热情地猛伸手招呼着这位新来的同学。
陆承望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莞尔淡淡一笑。
结束了这一天的课业,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说:“祖之走不走?”
“伊洛书坊上新书了,不妨一道儿去看看?”
跟着同伴一道儿来到伊洛书坊大门前,陆承望一抬头就看到了书坊门前贴着的广告。
同伴站定了,一脸惊讶:“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这名字好生奇怪。”
陆承望却是有点儿愣,眼睫一颤。
他怎么记得双双好像就是签的这家来着?
身边的同伴此时已经相继踏进了书房大门,皱着眉,颇为挑剔地翻看着手上的书。
“这作者是何人?怎么之前从未听闻。”
店里帮工的伙计留意到这儿的动静,笑了笑说:“这三五先生是咱们店近日新签的时文大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