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我知道李主宗的真实……

长长的队伍蜿蜒在荒凉的平原上, 一抬乌黑的棺椁在全副武装的轻骑之中十分醒目。

棺椁前方,一辆低调沉稳没有任何纹饰的马车在护卫中渐渐前行。

“什么人!”

几名轻骑发现不远处正径直而来的一马一人,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对准不速之客。

“我乃襄阳卫所千户李鹊, 求见参知政事大人!”李鹊放缓速度, 慢慢靠近被层层保护起来的马车。

一个穿着轻甲的男人从轻骑后出现。

燕回打量着李鹊, 从他脸上那块招牌‘性’的伤疤上认出了他。

“是你?”他惊讶道,“是镇川节度使派你来的?”

“和镇川节度使无关,是小的自己来的。”

“你来做什么?”燕回皱眉。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小的仰慕天下第一公子已久, 想要入其麾下效力。”

“胡闹——”燕回面‘露’不快,“你身为襄阳千户, 你的上峰是谁早有定论,岂是你想换就换的?”

“小的已经从镇川节度使处请辞, 如今只是白衣一名。”李鹊不卑不亢道。

燕回刚要说话, 马车里传来傅玄邈平静的声音:

“让他上来吧。”

燕回一惊,忙道:“喏!”

车队渐渐停了下来。

李鹊翻身下马,刚刚走到马车前面,两个虎背熊腰的步兵就把他围了起来, 一顿猛拍‘摸’索后, 收走了他身上的大小武器。

收缴了身上的所有武器后,李鹊终于被允许上了马车。

傅玄邈坐在一张软榻上, 银鱼白的深衣大袖衬得他脸‘色’黯淡苍白。榻几上放着昨日挖掘出来的千字文和金镶珍珠耳饰, 一杯已经冷透的茶放在桌上, 因重新行驶起来的马车而‘荡’着涟漪。

“草民见过大人。”李鹊规规矩矩地跪下,叩头行礼。

傅玄邈倦怠的目光落在李鹊脸颊的凹陷处,缓缓道:

“我记得你。”

“大人好记‘性’。”李鹊跪在颤抖的车厢上,恭敬道, “草民就是昨日侥幸找到越国公主遗物,获万两白……”

“一年前的金带阁下,你和你的兄长来寻一个叫沈幻的人。”

李鹊镇定道:“原来那时住在金带阁里的贵人竟是大人?”

傅玄邈避而不答,说:“陛下登基前后,身边都没有叫沈幻的人。”

“乡野村‘妇’,喜欢夸大其词。”李鹊说,“说是为陛下效力,说不定中间过了十八道手。好在李夫人如今已不提寻兄的事了,估计也觉得他不在人世了吧。”

“你和你大哥是怎么认识的?”傅玄邈问。

“小的和李大人相识于微末,是李大人东拼西凑出一笔钱救下犯事的小人,自此之后,小的就一直跟在李大人身边,为他鞍前马后。”

“既然有救命之恩,为何还要改换门庭?”

“小的身上有十三刀,都是为李大人挨的。即便是再大的恩情,也该还清了。接下来的路,小的要为自己走。”李鹊平静道,“李主宗义气有余,心计不足,可为兄弟,却不是良主,跟着他,小的永远也实现不了自己的抱负。”

“你有什么抱负?”傅玄邈问。

“大丈夫快活一世,理当拜将封侯,昼锦荣归。”

傅玄邈轻轻笑了。

“我曾听过你的传言,有勇有谋,机灵多变。只是没想到李主宗不通经义,你作为他的义弟,倒是学识颇多。”

“小的出身青楼,身份卑贱,原本没有读书的机会。”李鹊低下头道,“幸而获人点拨,看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

“出身青楼依然能识文断字,确实幸运非凡。”傅玄邈说。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李鹊,目光落在他缺失的那边脸颊上,缓缓说道:

“我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你愿如实回答吗?”

“大人尽管发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前日你在何处?”

傅玄邈的声音落下后,车厢里流过片刻寂静。

“……前日小的在李府用饭。”李鹊回答。

“可我怎么听说,”傅玄邈状若无意道,“前日襄阳几大卫所都临时戒严?”

李鹊抬头迎向傅玄邈的视线,不慌不忙道:

“前日白天,小的和千户李鹍受邀来到李府用膳,后来封赏的人上门,李大人听说参知大人来了襄阳上香,唯恐错过机会,骑了匹马就急着上山迎接。临走时,他要小的和李鹍回卫所加强巡逻,随时准备为大人的出行护卫。”

“原是如此。”傅玄邈说,“李主宗爱妻名声在外,私下是否真的如此?”

“……李大人和夫人的确感情深厚,只是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李大人看在李夫人的面上,才没有往家里纳妾。”李鹊抬眸,“大人缘何有此一问?”

“人对名不符实的东西,总会有些好奇。”傅玄邈不辨喜怒,神‘色’淡淡道,“随口一问罢了。”

李鹊恭谨地低着头,等着他发言示下。

“你来投效,李主宗怎么说?”

“……李大人大怒,直到小的以命相‘逼’,他才同意小的离开。”

“多年兄弟情谊——”傅玄邈说,“你就舍得?”

“人活一世,自然有舍有得。”

“口说无凭,你要如何证明你的‘舍得’?”

李鹊看向傅玄邈冷淡的面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像是正在透过皮囊,一寸不落地扫视探究他的内心。

无声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李鹊说:“我知道李主宗的真实身份。”

……

“你这么走来走去有什么用?你坐下来歇一会吧!”沈珠曦说。

李鹜背着双手,在卧室里屁股着火一样不断打转,听到沈珠曦的劝告后,他总算坐了下来。但凳子还没坐热,他又张开了那张李鹊走后就没停过的嘴,骂道:

“他娘的!”

李鹜砰地一拳锤在桌上,震得旁边的茶具都发出了响动。

“老子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现在出息了!一声不吭跑了!要跟天下第一狗混江湖去了!”

李鹜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

沈珠曦心疼不已地抓住他的手:“你的手上还有伤呢!”

“他要是投效别人,我还能好想一点——偏偏是那姓傅的!那天下第一狗连炸堰堤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做不出来?他去跟那姓傅的混,就不怕日后接个什么炸都江堰、岷江堰的活儿?”

李鹜一脸怒容,拿起沈珠曦面前的茶盏就仰头牛饮,嘴唇刚一碰着刚煮的茶水,嘴角气出来的泡就让他鬼叫起来。

他狼狈放下茶盏,龇牙咧嘴地‘摸’着嘴角的泡,咬牙切齿道:

“等他灰溜溜地回来——你看老子不打折他的腿!”

话虽如此,但李鹜和沈珠曦二人都知道,至今仍没回来的李鹊在短时间内回心转意的机会已经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