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约是多活了一世的关系,在感情上钱向东会想很多,甚至因为上辈子的磨砺,想的要比一般人都要多很多。
越在乎越是如此,总忍不住为对方考虑更多。
就比如他的性格从来都是敢想敢干,勇往直向,无论遇到什么都不畏惧。
可是面对路莳,他却裹足不前,不由把对方方方面面的人生都考虑到了,甚至是更久远的未来。
钱向东会想,路莳年纪这么小,他真的懂什么是感情吗?他在这里孤单寂寞,把自己当成了兄长依赖,这个时候自己提出对他的感情,算不算在感情上的持强凌弱?是不是一种变相的引诱?这会不会导致路莳性向的改变?
很多年后,路莳成熟了,会不会恨这一刻表白将他带上弯路的自己?自己是否又承受得住爱人的怨怼?
还有这个年代将同性恋妖魔化,若是路莳接受他,二人不能公开,大半辈子都要躲躲藏藏,这对路莳可公平?
明明也许他不表白,路莳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他可以找个女孩子,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
还有一点,也是后世同性恋人都很难克服的最现实问题,也是很多情侣最终走向分手的问题,那就是做父亲的权利。
对自己孩子的热爱同样是刻在人类的骨血中的,许多同性恋人最后因为孩子的问题分道扬镳,但凡双性恋,大多最后回归家庭。甚至还有同性恋为了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去骗婚。
那么路莳到了那个年纪会不会后悔,他会不会怨恨这一刻表白的自己。毕竟如果他不表白,路莳就不用思考,压根就不用了解世界还有同性恋这个群体,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可以走另一条更轻松的路。
钱向东形单影只的向前走着,心中想的都是这些揪心的现实。
路莳转头,只看到钱向东一个冷漠的背影,可是钱向东刚刚的话给了他无限的勇气,让他明白虽然不知为何钱向东今日对他格外冷淡,但是那并不是他真的想给自己看的一面。
只要四哥肯给他一分颜色,他就可以不顾一切。
路莳蹬蹬冲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钱向东。
“四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还有我做错了什么?”路莳委屈的问。
这一刻天地突然安静,只余下一个他,那个抱着自己的路莳。
突然间钱向东就什么都不想顾忌了,那些个在心中千思百转的念头他都不想再顾忌了。
这是他两辈子唯一喜欢上的人,他终究不甘心自己这两辈子的唯一一段感情就这么悄然的无疾而终。
钱向东转过身,双手紧紧抓着路莳的两条胳膊,牢牢盯着路莳的眼睛。
“路莳,你知道我从前为什么帮金桂枝干活吗?”
路莳虽然不明白钱向东为什么会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这么一句,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路莳还是老老实实答道:“知道,因为你喜欢她。”
这么说些,路莳心口突然多了点从前从没有过的烦闷。
“那好,那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又要帮你干活吗?”钱向东到底不忍心逼迫路莳,他终究选择了这种委婉的问话,如此路莳便进可攻退可守。
他愿意就回答他,不愿意可以装着糊涂搪塞过去。那么钱向东愿意埋葬他这两辈子唯一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爱情。从此以后,他只做路莳的兄长,单纯的兄弟,心中只记得他那日不顾生死救他的救命之恩,除此再无其他,绝不纠缠。
路莳呆住了,眼前的迷雾拨开了。
是呀,钱向东从前肯帮金桂枝干活,那是因为喜欢她。那么他为什么乐意帮自己干活?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是好朋友,这未免太过好笑。
他和窦维晟也是好朋友,而且窦维晟因他年纪小,从他下乡到知青点后就一直对他照顾有佳。却也不会帮他干活,农活那么累,谁又愿意干呢。
若勉强说是因为救命之恩,可他没救钱向东之前,钱向东就已经帮他干活了。
路莳舔了舔嘴唇,手心里全是汗,他说:“我,我知道”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在二人耳边炸开,世界这一瞬静默,时间停止流逝,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那么你愿意留下来吗,放弃这次返城的机会留下来。”钱向东听到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路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那你给我干活,给我买好吃的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路莳竟然还在惦记这个,钱向东哭笑不得。
“买。”他坚定道。
路莳抬起头忽然笑了,“那我就不回去了。”
钱向东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血液直涌上大脑,天旋地转。
“四哥,我不走了,这钱还给你吧。”
“你收着。”路莳已经为他牺牲到这个地步,他总要同样为他留出可后悔的退路。少年人的感情冲动而热烈,他要允许他冷静下来反悔了,那时他可以拿着这个钱,再去想其他办法。
路莳道:“可这钱是你借来的?”
“不是,是我投机……”
“嘘。”路莳把食指抵在嘴边不让钱向东继续说下去了。
二人默契的坐在路边,静静看着夜空中群星闪烁。
钱向东似想要再次确认般问道:“路莳,你真的懂我的意思吗?”
路莳转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亲在钱向东脸上,然后跳着跑远,回头冲他做个鬼脸,“不就这个意思吗?”
钱向东坐在草地上傻笑,好像地主家的傻儿子。路莳也笑,笑的那么好看,让钱向东记了一辈子。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知青点。”
“嗯。”
钱向东从没觉得去知青点的这段路这么短过,短的仿佛没等走就已经走到头了。
“回去好好睡觉,不要多想,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
“嗯。”路莳笑眯眯的点头。
“进去吧。”钱向东想要摸摸路莳的脸,不过他忍住了,现在他和路莳的关系不一样了,更应该避嫌,这大概就是所谓做贼心虚。
路莳蹬蹬跑进知青点站在门口冲钱向东挥了挥手,钱向东这才离开。他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路莳竟然真的同意了,以至于之后一段日子总是精神恍惚,搞得公社里人尽皆知,钱向东因为丢了一叠图纸而精神恍惚了。
最后工农兵大学名额出来了,是知青点里的一位男知青,乍听见这个消息,除了当事人本人,知青点其他知青一片愁云惨淡,不少女知青都哭了,就连知青点里那位四十多岁的男知青沈加伦都在抹眼泪。
“我这辈子是不是都回不去了?”沈加伦的眼睛中充满了哀伤,“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坚持什么,我都这个年纪了,我听到大队里许多人背后管我叫老光棍,可是我就是不想在这里结婚,然后扎根在这里,我想回城,回我的家,看看我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