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程归远直直地看向门口的程郁, 他实在是分不清了,自己现在究竟是梦里,还是现实中。

他在盛柏年的那栋别墅里, 亲眼看见他的孩子身体冰冷地躺在床上, 一点呼吸都没有了, 薄薄的白色冰霜凝结在他的皮肤上,他再也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睁开眼,叫自己一声爸爸了, 一想到这些,程归远的一颗心仿佛又揪了起来,有人拿着细细的针头在上面戳得千疮百孔。

程嘉言从程郁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看着程归远,对程归远挥了挥手,说:“爷爷我回来了。”

程归远一看到程嘉言,瞳孔缩了一下,言言是跟小郁一起回来的,他真的看不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茫然无措地转过头,对着于管家问道:“小郁真的回来了?”

于管家不知道程归远之前都经历过什么,只是觉得他今天实在太反常了, 程郁回来原本是很值得高兴的事, 但是程归远看起来却始终忧心忡忡, 于管家看不明白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程郁走上前来,在程归远的床边坐下,他握着程归远的手,一如程归远在盛柏年的那栋别墅中,握着他冰冷的手一样, 他轻轻对程归远说:“爸,我真的回来了。”

随着程郁的话音落下,程归远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他突然间不想再去想自己之前在盛柏年那里看到的一幕幕,他想将那些可怕的记忆都封印到某个角落里,此后的余生都不在回忆。

他点着头,反握住程郁的手,口中小声说:“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程归远望着程郁,好像在将他现在的模样永远地记在心里,他希望自己有一日死去的时候,记住的是现在程郁的模样,而不是他无声无息躺在盛柏年家中,脸色灰白的模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程归远勉强露出一点笑容来,大悲大喜之下他的脑袋一阵晕眩,他强撑没有让自己再昏迷过去,他怕自己如果失去意识,等再醒来的时候,程郁又会不见了。

他年纪不小了,承受不来太大的刺激了。

他问程郁:“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程郁用搪塞于管家的借口搪塞程归远说:“有点事耽误了,那边也没有信号,让你担心了。”

程归远张了张唇,想要问问程郁知不知道盛柏年家中的那具尸体,但是又觉得此时问他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回来了,他总归是回来了。

于管家见这对父子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便悄悄从房间中退了出去,他去楼下准备晚餐,看到盛柏年坐在一楼的大厅里面,坐了应该有好一会儿了,竟然没有一个佣人过来告诉他。

于管家立刻调整好表情,脸上堆出了笑容,迎了上去,问盛柏年:“盛先生怎么也来了?”

盛柏年起身回答说:“我送程郁回来的。”

于管家立刻从盛柏年的回答中听出另外一层含义来,他顺着盛柏年的话问道:“小郁这段时间是个盛先生在一起吗?”

盛柏年点头嗯了一声,于管家顿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他知道程郁与盛柏年之间的关系不单纯,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们恐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亲密许多,只是这些事他也管不了,以后只要小郁能过得开心就够了。

“盛先生要留下来吃饭吗?”

于管家以为自己问出这话后,依着盛柏年的脾气,估计就该说告辞了,没想到盛柏年能够直接顺杆往上爬,笑着对于管家说:“那麻烦了。”

于管家只能继续保持微笑,问了盛柏年有什么忌口的东西,等会儿在做饭的时候可以多放一点,哪知道盛柏年说了一句都行。

于管家笑呵呵地点头,进了厨房里面。

楼上程归远的理智渐渐重新回到了大脑中,知道眼前的程郁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他的幻觉,也不是在做梦。

但是他依旧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程郁,他总要知道过去的那一段时间里,在程郁的身上到底是发生过什么,刚才程郁敷衍他的理由,他一个字都不信。

程郁仍旧不想让程嘉言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事实上是两次的事实,见着程归远想要问询他这些事,他转头对坐在一旁椅子上晃着两条小短腿的程嘉言说:“言言,你先出去一下,我跟爷爷有些话要说。”

程嘉言的动作立刻停住,他抬头看着程郁,哦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这大概就是电视剧里常说的风水轮流转吧。

刚才他这样把盛柏年给挤走了,现在自己成了房间里多余的那一个,程嘉言叹着气,摇着头,口中啧啧有声,从房间中走出去,还细心地帮他们两个给关上门。

程嘉言离开后,程郁找来枕头,放到床头,扶着程归远坐了起来,程归远一直望着程郁,等他忙活完了,轻轻又叫了他一声:“小郁……”

“我在这儿。”程郁回答说。

那些话程归远也不知道要怎么问出口,可他总要知道真相,若是这些疑问一直得不到回答,便是到了死去的那一天,他也没有办法闭上眼睛的,程归远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对程郁说:“……我在盛柏年那里看到你,”他顿了一顿,有些说不下去。

“你知道吗?”最后,他只能这样问程郁。

程郁抿着唇,程归远说的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与程归远说,程归远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最多也就是在公司门口摆了两个石狮子,自己死而复生的事要怎么与他说他才会相信。

盛柏年好像知道的比自己多一些,所以他们之间不需要解释什么,反而是盛柏年还能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说给他听,对着程归远即使他想要同他解释,也不知道这一桩事该从何说起,程郁见桌子上的杯子已经空了,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他面前,问他:“您何必要知道的那么清楚?”

知道了又怎样呢?什么也不做不了的,白白的担心罢了。

程归远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异常坚定,他对程郁说:“我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你的父亲?”

见程郁不说话,程归远紧跟着又说了一句:“如果是言言,你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

程郁哑然,他为了不让程嘉言遭受自己曾遭受过的痛苦,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了每一件事,如果程嘉言也像自己这样,他恐怕现在差不多也该疯了。

程郁抬手揉了揉额头,对程归远道:“这件事得从几年前说起了。”

“慢慢说,”程归远看着程郁,他今天只想知道真相,他有的是耐心听程郁说完这段关于几年前的往事。

程郁对程归远的耐心与韧性是有所了解的,他今天不说个明白,程归远是不会放下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