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37

纪峣心里有一个秘密。一个连张鹤都不知道的秘密。

其实,张鹤一直觉得纪峣对待温霖的态度很矛盾。纪峣一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从来没想动过温霖,一边又时不时跑过去撩他,明明说着要放手,却总是把温霖缠得更紧。

张鹤一边忍不住觉得温霖贱,一边又很同情他,同时愈发看不惯发小的做派。纪峣一直声称自己是靠自身魅力俘获人心,温霖喜欢他他也没办法,然而在思维直线的张鹤眼里,纪峣就是婊。

他不知道,这么婊的纪峣,对待温霖,是真的有真心的。

纪峣对温霖的感觉很纠结,就像他说的,他一直都不想动温霖,然而事实上是,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把温霖视为自己的禁脔,在之前决定对温霖放手的一刻,他难受得几乎要爆炸。

温霖明明是他的东西。

可是温霖不是东西。温霖是个人。他只是瞎眼喜欢上了一个垃圾而已,纪峣知道自己,不能用这个当做武器,像只蜘蛛一样把温霖缠得越来越紧。

理智上他知道,但是他难受——这种憋闷到极致的无力感,是他在任何一个情人面前都没有的。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纪峣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几年下来暧昧胶着的所谓兄弟情谊是一部分,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曾经——

自从那天他扮人妖被拆穿以后,那个一直对他爱理不理的小战士就更高冷了,尽管他废了半天口舌解释自己真的是无心的,小战士依旧一副你人品有问题我懒得搭理你的样子。

他们也会在游戏时挂yy,然而一直都是纪峣说,小战士打字回他。纪峣很郁闷地问为什么他不说话,对方说不想跟人渣说话。

纪峣:“……”

好好好你操作好你牛逼,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在知道他是个男的以后,某次纪峣又不小心顺口溜出了温霖的名字,小战士忽然炸了,他愤怒地敲着键盘:“你老提他干嘛?”

纪峣讪讪住嘴,心想可能是一个直男面对一个男人把另一个男人挂在嘴边的不适感,他含含糊糊地说:“那什么……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我是个gay。”

在现实出柜需要勇气,然而隔着屏幕,说自己喜欢同性,也不过是嘴皮上下一翻的事。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一行字:“你喜欢他?”

“这是什么鬼问题,”纪峣声音诧异,一副这么白痴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问的口吻,“虽然我的喜欢很廉价,不过喜欢啊——我哥们儿人挺好,我当然喜欢他。”

温霖几乎要颤抖了,他双眼无神地盯着电脑显示屏,过了会儿,才缓缓敲了一句话出来:“那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问得没头没尾,纪峣却瞬间明白了。他心想这人也忒八卦了一点,然而这些破事在他的心里压了很久,张鹤不耐烦听,其他人他不敢说,久而久之,几乎都要烂掉了。

现在有个想听故事的人——哪怕只是个想听来乐呵乐呵下饭的人呢,他也没什么不愿意讲的。反正网线两头各自不认识,全国人口这么多,哪怕他走在大街上,晃荡个百八十年,也未必能遇到。

今天是大年夜,一会儿要吃年夜饭了,看时间也刷不了副本,索性挂机聊天算了。

于是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因为我不敢。”

温霖愣了。

纪峣似乎也能感觉对方的疑问,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指,摩擦着手上打篮球留下的茧子。

“给你讲个秘密。有次,我在篮球场边,看那个一直暗恋我的哥们儿打球。球进了,然后他扭脸儿,朝我笑了笑——那模样可真他妈帅。不怕你笑话,那时我就在心里想,我靠,我要是个女的就好了。这样,我就敢喜欢他,他就能喜欢我了。”

——纪峣对温霖总是那么恶劣,他离他时远时近,态度含含糊糊,明明想放他走,却又吊着他。一方面是因为两人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哥们,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曾经,喜欢过温霖。

温吞的、毫无激情的、白开水一样的、人设烂大街早就过时的,温霖。

温霖不会说俏皮话,不会逗人开心,长的不爷们性格不爷们做派不爷们,偏偏还总是有点自以为是的小毛病,看到他端杯冰奶茶都要用纸给他隔开——可笑,他纪峣需要温霖这么做么?

可是这个人,一直尊重他,不为难他,会哭、会笑、会脸红、会生气,却从来没有伤害过他。刚硬的于思远浑身都是棱角,他打磨这些棱角时,也让自己伤痕累累;高傲的蒋秋桐从不肯主动低头,哪怕勉强示弱,都显得纡尊降贵。

纪峣喜欢新鲜刺激,喜欢调教征服人的快感,喜欢把别人塑造成他想要的样子,然后再抛之脑后。他的集邮癖越来越重,情人一个比一个有特色,每个都不相同,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降伏他们,然而只有他从来不肯不愿不稀罕不舍得下手的温霖,在纪峣还没下手前,就主动拔掉了自己的每一个根刺,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棱角,对他敞开了自己的怀抱。

他一边嗤之以鼻,却一边忍不住心里发酸。他足够薄情寡义,足够铁石心肠,于是就连张鹤也不知道,其实他纪峣,也是有感情的。

纪峣闭了闭眼,用布满指腹的茧子摩擦着自己的眼睑,声音越来越淡:“他是个直男,我不想掰弯他,不想把他拽进泥里,当朋友就很好,哥们也行,最好离我远一点,偶尔吃顿饭打个篮球,关系不咸不淡,就可以了。”

“那就是个傻逼,像卫澜那种木头——哦,就是我前男友,被我甩了都知道揍我一顿。可我玩了他这么多年,他却只泼了我一杯咖啡。拜托,才一杯咖啡——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我脸皮这么厚,洗把脸就拍拍屁股走人,晚上还能照样回去浪好么!?”

纪峣用那只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掩去了面上的表情,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插进发丝,将发型拨得更乱。

那次他决定坦白的时候,掐着温霖上课的时间,天还没黑就爬起来,坐了几个小时的大巴,又打的,一路倒腾,才到了温霖的学校。其实一路上他都很犹豫,真的要放手么?真的要坦白么?有没有折中的办法?

他不想失去温霖,他知道,自己一旦交了底,那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站在门口等温霖下课出来,外面很冷,雪堆在地上,凉气顺着他的脚心往上爬,他冻得像根木头。

真冷啊。他想。

然后他想,温霖每次跑到学校来找他,是不是都是这样过的。

风尘仆仆,冬冷夏热,风吹雨打。

算了,放手吧,就当是做善事了。最后他想。

于是,他顶着一身咖啡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