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维护 她是我的枕边人,怎么不行?……

春波苑的这些事旁人自然不知。

几道墙外的照月堂里, 这会儿却在念叨阿嫣。

春夜安谧,暖阁内烛火高照。

今日郑家女眷来访,老太妃被她们恭维了半天, 心绪极好。晚饭过后兴头未消, 便让人请了二房的高氏婆媳过来,加上外孙女秦念月, 一道围桌推牌。

经了王知敬的事,秦念月多年的伪装彻底撕破, 哪怕谢珽并未声张, 她心里却知大势已去, 这阵子深居闺中待嫁, 安分了许多。

倒是高氏,虽跟武氏同为嫡子之妻, 却因身份悬殊,几如陪衬。

大事上她插不了话,心却从没闲过。

此刻灯烛夜明, 她不动声色地给老太妃喂了张牌,见老太妃喜笑颜开的赢了钱, 自是陪笑哄着。

座中四人, 儿媳周氏与她齐心, 秦念月和老太妃都对阿嫣心怀芥蒂, 高氏没了顾忌, 趁着洗牌的间隙, 道:“说起来, 今日郑家夫人来时,问起了过些日劝桑礼的事。这可是件大事,不知母亲怎么打算?”

“自是跟去年一样。”

“可我听着大嫂的话音, 倒像是要让楚氏去呢。”见老太妃皱眉,高氏续道:“论理,这种事不该我多嘴。不过劝桑之礼关乎王府颜面,多少眼睛都盯着,还是该慎重才是。楚氏虽也出挑,又是朝廷赐婚的王妃,到底年轻,怕是未必撑得起场面。”

“她自然撑不起!”老太妃沉声。

每逢春日,京城中素有亲蚕之礼,由皇后率内外命妇前往郊外亲蚕,与帝王的亲耕应和。像谢家这样袭有王爵又掌着一方军政之权的,亦须随之劝课农桑,教化百姓,巡查春耕等事,谋一年的之大计。

这劝桑礼算是亲蚕大典的延伸,意在传达皇后亲蚕的良苦用心,教化百姓勤于耕织。

能亲持此礼的,自是比照皇后在宫中的地位,须为王府的女主人。

从前这事是老太妃亲自去。

后来武氏进门,因彼时老太妃年富力强,主掌后宅中馈不愿撒手,便以武氏对仪程不熟为由,代为前往。武氏则跟随在后,作为陪衬,以此宣告众人,王府后宅之事谁在定夺。直到武氏诞下谢珽,接了中馈之权彻底站稳脚跟,老太妃才将此事交了出来。

如今阿嫣进门,原该她来持礼。

但这劝桑礼却非同寻常。

譬如上回演武之事,众人目光皆在于谢珽,加之有武氏在旁坐镇,阿嫣即便去了也只是个陪衬摆设,未必有多少意味。这回若让阿嫣持礼,便是万众瞩目,意味着谢家已接纳了那个京城强赐的女人,王府女主人将渐渐从武氏手里交到阿嫣身上。

这般结果,老太妃难以接受。

翌日清晨女眷齐聚时,她便提起了此事。

……

仲春时节天气和暖,庭院中百花争发,生机盎然。

照月堂里的厚重帘帐亦换成了薄软的锦帘,老太妃觉得屋里闷,这两日都在北边的敞厅设座,就着窗外的早樱春光,啜茶闲谈。

原是颇为惬意,今日气氛却有点微妙。

劝桑礼的事摆上台面,武氏果然如高氏所料,说要让阿嫣前去。

老太妃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楚氏这么点年纪,怎么担得起?劝桑之礼是大事,满城女眷和百姓都看着。届时若出了岔子,丢的是王府的颜面。这回还是你去吧,她在后面跟着瞧也行,等过两年,她若撑得起来,再换人也不迟。”

她瞧着武氏,没打算跟阿嫣商量。

武氏焉能猜不出她的心思?

当初她续弦而来,老太妃贪恋风光权位,不肯撒手中馈,才拿这种由头来糊弄。算其居心,自是借此礼告诉满城女眷百姓,新王妃尚且是个附庸,后宅仍以婆母为尊,继而保住手里权位,呼风唤雨。

直到她站稳脚跟才不得不松手。

如今故技重施,无非是想打压阿嫣。

武氏只觉得可笑,端然道:“前几年珽儿尚未娶妻,儿媳代行此礼是迫不得已。如今既娶了楚氏,合该她去。。”

“你先教两年,再由她去也不迟!”

“这种事倒也不必临场去教。堂之上帝王亲耕,皇后亲蚕,也没听说太后代为亲蚕的。”武氏驳得不留情面。

老太妃闻言,脸色骤变。

傻子都听得出来,武氏末尾那句分明在借机暗讽当年的她。儿孙满堂的老人家,平素被高氏婆媳恭维得云里雾里,昨晚跟高氏商议后,她都想好了该如何拍板,如今碰上武氏这态度,哪里挂得住?

她戴着薄绸暖帽坐在短榻上,眼底暗自涌起薄怒。

武氏视若无睹。

早年婆媳俩交锋过许多回,彼此心里都明镜似的。若老太妃讲道理,她自然愿意代亡夫尽孝,在意见相左时说几句好话哄哄,求个后宅和美。但若老太妃存了私心胡乱插手,武氏可不会放任。

厅中忽而陷入安静,气氛有点僵硬。

一道身影便在此时出现在甬道。

身姿峻拔,广袖飘飘,是甚少露面的谢珽。

仆妇恭敬相迎,他大步而来,进屋后先朝两位太妃行礼。

老太妃没等到儿媳给台阶,见着他,竟自松了口气,道:“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快坐。”

“长史府中难得清闲,过来瞧瞧祖母。”

谢珽拱手问候,见坐在阿嫣旁边的谢淑已让出位子,便在她身旁落座。男人身上是处置公事时的服饰,青衣纁裳,蹀躞俨然,春光里端贵俊爽。坐稳后,两道目光不自觉瞥向了阿嫣。

阿嫣勾出温柔得体的笑,接过仆妇端来的茶放到他跟前,一副夫妻融洽,心有灵犀的模样。

谢珽目露赞许,将她咬了一半,暂且搁在小碟里的糕点拿过来吃了,随口道:“这是在商量事情?”

“商量劝桑礼的事。”老太妃赶在武氏之前,将方才的意思重说了一遍。

谢珽眸色微动。

他今日过来其实就是为此。

昨夜阿嫣小心翼翼的坦白心事,他才明白小姑娘在府里受的种种委屈。那些委屈半数来自他的冷硬,半数则来自祖母的偏见和有些人因她皇家替嫁而生的揣测。

唯有扫除这些成见,方可断了委屈之源。

而劝桑之礼便是不错的契机。

原打算趁问安提起,却未料这头已然争论起来了。谢珽搁下茶杯,望向老太妃,“萧规曹随而已,没什么可教的。”

“你是想让楚氏去?这怎么行!”

“她是明媒正娶的王妃,我的枕边人,怎么不行?”谢珽反诘。

此言一出,众人皆暗自讶然。

毕竟阿嫣嫁入王府后,谢珽虽不时去留宿,却甚少在人前流露恩爱之态。这会儿一个枕边人说出来,加上方才拿了阿嫣吃剩的糕点,着实与平素迥异。而他素来行事决断,既然说出了这句话,显然早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