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莉莉瞪着硕大的羊眼，看着眼前的发生的一切。

魔龙吐出一团火，把刚刚想要买它的骑士烧成了灰。

现在魔龙正压着莱芙，不知道在做什么事。

莉莉是一只风度翩翩的小绵羊，除了有爱好踢人屁股这一点稍嫌不雅的爱好之外，平时总是处变不惊、气度悠然。这回却真的被吓坏了，屁滚尿流地往不远处的树林中跑去，一片跑一边发出凄历的叫声——害怕被魔龙注意到之后，等待它的将是烤全羊的命运。

亚麻色长发的少女仔仔细细地将莱芙手上和脸颊上的伤口舔了一遍。魔龙的唾液带着微微麻醉的效果，莱芙在提心吊胆了一会儿之后，便被迫放松了下来。

伤口发痒，接着很快愈合了。

在做了几个很短的梦之后——莱芙不得不承认，她刚刚梦到了柠檬茶，因为魔龙身上有一种新鲜的果味——她睁开了眼睛，与一双琥珀般流光溢彩的金色眸子相对。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莱芙刚刚慢如沉睡的心跳复又加速了。

冷静。

这是一条魔龙。

呼。

——要找尽一切机会杀了她。

手指不着痕迹地向远处伸去。

微风吹拂草地，这一个晴好的春日，万物勃发生机。

魔龙少女昏昏倦倦地眯着眼睛，轻轻地将身下少女好不容易勾上砍刀的手指摁下。她实在是太累了，脑袋歪在莱芙的颈窝里，居然就这么睡着了。小小软软的呼吸打在莱芙的窝颈里。

远处传来一声羊叫。

棕发的牧羊女从晕眩中清醒过来，一用力 ，惊坐而起。魔龙还紧紧地牵着她的衣摆，所以莱芙不得已将衣服割断了一块。她捡起砍刀，紧握在手中，望向魔龙姑娘那张迷惑性很强的睡颜，大力喘了几口气。

这是一条恶龙。

即便长了一张无辜的面孔。

她也应该，杀了它。

——她救了它就是一个错误，现在就该由她来结束这个错误。

顺便了解前世的遗憾，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莱芙看着自己举起刀来，居然懦弱地犹豫了一秒。

一咬牙，冲着魔龙身上连劈了好几下，一次比一次用力。

魔龙毫发无损，刀反而被震开了。

魔龙的手掌中，还紧紧地攥着一角衣料——乡下常见的粗麻衣服，浅灰色，皱巴巴的，像一块小抹布。

莱芙叹一口气，不甘心地捡起刀归鞘，然后转向莉莉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到莱芙将受了惊吓抖个不停的莉莉牵回来之后，却发现刚刚还睡在草地上的魔龙，已经消失了。

她看向地面上被龙火灼烧过的痕迹：那些被烤焦了的草，此刻依旧是一片棕黑色，到了此刻还没有恢复过来。和她料想中的场面，好像不一样。

这暗示着，从这一时刻开始，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

埃得村丝毫不知道离它十里之外的地方，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一片祥和宁静。

今日，这个无名小村因为老神官瑞利·比尔博姆的到来，似乎变得喜庆了不少。

老神官穿着一身红色教袍，留着一把白色的山羊胡子，胸前佩戴着圣殿授予的徽章。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寡言的黑袍副神官。

他所辖的教区是包括埃得村在内的三个村庄。除了主持教区内婚丧事宜，征收税款之外，瑞利老神官和他身后的两个黑袍副神官还有一个任务。

——每个教区每年需要出一个见习骑士，但是本教区的这个名额已经空缺好几年了。老神官不由得有些着慌。

老神官已经在前几天游说过另外两个村子了。现在他到了埃得村——有着三个村中最为老实也最为怯懦的村民——在他执掌教区的三十年以来，埃得村就从来没有走出去过一个骑士。

埃得村的人对他的那些老故事的兴趣显然比起做骑士的兴趣更大，但是老神官清了清嗓门，翻开告示册——他还是决定要试一试。

-

莱芙想起了今天正是老神官探望村民的日子，便想去请教。

——既然圣殿的故事集中，有着魔龙的传说，那么老神官或许知道该如何对付它。

才刚刚进了村口，莱芙便被一个青年人拦住了。

这人是加里，莱芙的邻居。他的爹娘和几个哥哥姐姐一直都对莱芙照顾有加。在萨曼沙奶奶刚过世之后不久，也就是在去年过收获节的时候，他们还给饥肠辘辘的莱芙送了一大桶鸡蛋煮土豆。

加里就像是埃得村所有男人一样，长着一头硬而粗的头发，体格强壮，性子憨厚。脸上有几粒可爱的雀斑。

平时听到神官过来，加里总是跑得最快的一个。但是这回却一个人躲在村口，鬼鬼祟祟的。很不对劲。

加里看见了莱芙，整张圆脸都涨红了。忸怩地走到了莱芙面前，从身后取出一只花环。

“莱芙，”在莱芙能够躲开之前，加里突然单膝跪地，“嫁给我！姑娘们在第一次被求婚的时候，总是会拒绝的。但是我知道，你喜欢我。”

“加里，别开玩笑了。”莱芙的心脏已经受到了高强度的锻炼，但是依旧想不到这么多事会在这一天之内接踵而至。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对她起了杀心的贵族在自己面前死去，刚刚又被一只魔龙占了便宜——偏偏这些事她谁都不能告诉——现在她居然要面临一场求婚。莱芙说， “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嫁人的事。”

加里根本不管莱芙说了些什么，只是继续说着他准备好的台词：“我们会在一起的，之后还会养上很多牛羊，生很多孩子……”

“请你让开，”莱芙努力地控制着想要扬起蹄子的莉莉，“我说的是真的——你先让开行吗？”

“莱芙，”加里抓住了莉莉，想要借此让莱芙停下，“你已经没有家人了，你需要一个男人来照顾你。你十六岁了，早已成年了，我觉得是时候向你表明心迹了——答应我吧，莱芙，我不会因为你不够矜持而看不起你的。要知道，你要是再不嫁人，可就成了老姑娘了。”

莉莉本就被吓得不轻，此刻又被抓痛了，立刻抬起蹄子，冲着加里的屁股踢了一脚，鼻子里哼哼出气。

加里被踢得扑倒在地，爬起身来，捏住莱芙的手腕，依旧不死心道：“莱芙，你喜欢上了列得，还是卢克……”他几乎将村里适龄的男青年都数了一遍，“可他们哪一点比得上我？莱芙。”

莱芙心想，加里说得倒是不错。

本地的风俗如此，女孩十五六岁就要结婚，男孩则稍晚一些，在十七八岁。村里的未婚的少年人本就只有一只手数得出来的那么几个，在这些年轻人里面，加里无论是人品还是长相，都是最出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