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娜提雅维达离开白岛之后, 一路向南行，途中遇上了无数北上避难的人类，然而这些北上的人类只占少数。南部有许多区域被疯狂的植物攻占, 在这些区域之外，还有星星点点的地方没有受到侵染, 因而多数百姓选择就近暂居。

这些聚居点因为大量外来者的迁入, 而显得异样繁华。

在其中一个聚居点附近，娜提雅维达停了下来。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的某处, 一个穿着黑袍的自称游巫的老妇就地摆摊。流民们在搬迁过程中不便携带的物品，她全部愿意收回，并且价格不算太不公道；同时她也出手流民们急需的物品。游巫每到一处，都能受到流民们的欢迎——即便总会伴随着孩童啼哭的声音。

此地的交易过去大半，流民们渐渐散去, 地上掉着几粒用树叶包裹的糖果。其中一个流民落下了东西，一回头，看到一个白袍的人影走过, 接下来，那个游巫老妇连带她的摊位，便消失无踪了。

在该地西南方向, 数百里外, 密林之中。

“这就是你打听来的？”娜提雅维达用手指夹着一张薄羊皮, 目光快速地由上而下扫视了一遍，接着卷了起来，置于袖中，“确实有疑点。”

“娜提雅维达大人, ”麦妮抬起枯枝般的手，压了压被风吹折的帽沿,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叫卖太多的，嗓音发哑，喉咙里像是挂着一口浓痰吸进呼出，“前些日子的那几篇以骑士与魔龙为主角的……咳……故事……”

“如何？”娜提雅维达有了几分兴趣。

“我是说……那是我最后的存货了。都是几百年前的存货。”麦妮用手肘将拐棍往后别，低下头，掀开眼皮露出一双精明的绿眼，往那个深不见低的布兜内布望去，“在您将那几篇拿走之后，我倒是又新收了几篇讲述‘骑士与吸血鬼’的……还有，还有‘骑士与狼人’的……”

娜提雅维达的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连眼睛也弯了起来，看不清是高兴还是被触怒了。

“是的……”麦妮用袖子抹了抹鼻头上的汗水，“都是时新的故事，尤其是骑士与吸血鬼的，最近的探险故事里，吸血鬼的出场比魔龙的出场更加让人期待，销量也更高。”

交谈声越来越清晰，从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变成了仿佛贴着耳朵对话。莱芙认出了娜提雅维达和麦妮的声音，她听到娜提雅维达向麦妮买了一些需要的消息，接着麦妮向娜提雅维达推销起了一些奇怪的故事书。

莱芙取出拔牙钳的动作顿了一顿，失焦的双瞳略微移动了一下，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依旧是宴会场景，眼前还是那个有着甜美虎牙的、从头到脚都很符合传闻里对吸血鬼的形容的金发红眼姑娘。

这是一个稀罕的魔物，还拥有漂亮的牙齿。那四颗尖的看起来不错，其余的几颗——要是她将嘴巴张大一些就好了。

不，重点是，周围并没有什么变化，娜提雅维达和麦妮并没有来到她身边。这意味着，她之所以能听到这些对话，多半是因为黑蛋又产生了某种新能力——莱芙对于黑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某种新能力见怪不怪，因着对于新能力的好奇，她反倒愈发积极地为它收集更多的牙齿。

果然，娜提雅维达虽然性情有些变化，但是对小故事的喜爱是没有变的。麦妮居然还推荐给她读以骑士和吸血鬼、骑士和狼人为主人公的小故事——看来娜提雅维达虽然表面上对吸血鬼和狼人不怎么在意，实际上还是很感兴趣的，不然游巫也不会推荐。

莱芙略微别扭地缩了缩肚子，并且示意黑蛋可以停止新能力的演示了。在暗地里偷听他人谈话，这样不好。何况她现在正面对着一个长着漂亮牙齿的稀罕魔物，若是分心，似乎对这个魔物的……牙齿不够尊重。

麦妮说：“我听说有很多人，都期盼着与吸血鬼有一面之缘。毕竟吸血鬼饮用鲜血的过程，是十足的享受。浓郁的甜香，让人浑身酥麻，失去抵抗之力，它们会挑中脖颈中最脆弱的部位，温柔地舔舐，接着用锋利的牙尖刺穿血管……”

黑蛋没有停下，只是将声音调小了一些，把贴着耳朵交谈变成了隔着一层薄门板交谈。

“……传闻中，无数人宁可抛弃血亲至交，放弃自己的荣耀与地位，远赴异大陆，只为了成为血族饲养的牲口。”麦妮清了清嗓子，又大肆渲染了吸血鬼可怕的影响力，从喉头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声，“总之，将骑士与吸血鬼放在一起，实在是冒险之举。”

娜提雅维达道：“是啊，骑士小姐若是遇上了这样的危险可怎么办才好呢？”

麦妮喜道：“我这儿有一套绳索和一瓶药水，可以抵消血族对人类的影响。只要对人类用了那条绳索，那人就会对你唯命是从，哦，而且那条绳索是由纯金打造的，即便当成饰品也是极好的。只要喂人类喝下那瓶药水，那个人类只要与您分开一日，便会泪落不止，落下来的眼泪还会在夜间发光。整套购买，价钱，是很公道的。”

莱芙倒不觉得娜提雅维达会真的对这两件商品的功能感兴趣，但是这两样商品都是亮晶晶的……按照先前的经验，娜提雅维达确实从游巫那儿买过许多外表华丽，然而功能稀奇古怪到恐怕得等上一千年才能找到用武之地的物品。

娜提雅维达沉默了一会儿，柔声道：“不行的。我是有恋人的，不能像以前那样，胡乱地买东西了。我经常能听到骑士小姐默默地算着债务，有一次丢了几枚铜戈沙币，她就难过了好久……我得节约一些，这样才能，多借给她一些。”

因为顾念着她，而放弃购买物品，她本该高兴才对。但是莱芙实在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肩头愈发沉重了。

麦妮接下来的话，莱芙没有听清，只听到咕哝了几句什么，似乎在说龙不够大方。

“而且，你卖出的货品的品质也大不如前了，上一次……上一次卖给骑士小姐的那一把银壶，就坏了。您不会不给修理吧？”娜提雅维达的语气温柔无害得让人心疼，仿佛一个即将被奸诈商人欺骗的无辜顾客。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还不知道被游巫哄骗着买了多少没有用的东西。

莱芙还想再听下去，然而黑蛋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对它的新能力收放自如，她完全听不到了。

少了娜提雅维达和麦妮的声音分心，莱芙彻底回过神来，觉察到周围空气中的甜香味愈发浓郁。

她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但是依旧无法彻底控制身体，浑身麻痹，双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放在拔牙钳上的手无法动作，就连活动一下五官改换一下表情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