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大争(78)
缵缵在偏殿刚住了一夜,次日就收到命令,叫她挪到正殿栖身。
“那边有空屋子给你住,你只管好好地休养身体,其他不必担心。我和大兄也会常常去看你。”伏传不好说得太过露骨,只能拐着弯地暗示缵缵,哪怕住进了正殿,“陈起”也不会再骚扰她,让她安心地搬过去。
在正殿有过那样可怕的经历,只差一步就死于非刑,缵缵又怎么可能安心?只是阶下囚没有抗拒的资格,她顺从地收拾好仅有的两件衣裳,很快就跟着前来接她的正殿奴婢挪了窝。
伏传偷偷跟谢青鹤议论:“这就是走背运了吧?才住下就得再搬,独自担惊受怕。”
谢青鹤摇头:“十世有幸才能与师父同住一个屋檐下,哪里算是走背运?”
“据我所见记载,以尊亲之魂续命者,事事不顺。有人在水盆中溺亡,有人在三寸高的坐榻上摔死,饮食梦喊惊亡者也不在少数。她饮食起居一如往常,非但没有倒霉,反而有幸在恩师膝前栖身,这事……”谢青鹤深为不解,“奇怪。”
伏传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寻常人想见师父一面都难如登天,缵缵以为她是搬去与陈起同住,其实跟她住在一起的是上官时宜,这就不是倒霉孩子该有的仙缘。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遗憾地说:“师父说,四叠桌屏叫他顺手给姜夫人了。”
那是幽精专门给伏传雕的桌屏,总共八个面,分成两个景观,青云飞鹤做底,少年擒龙做面,若是将桌屏叠起来,只剩前后两面,合起来恰好是飞鹤恋少年的寓意。这是幽精对伏传的示爱。
伏传也很不舍,说:“得空我去望月宫转转,说不得就讨来了。”
谢青鹤正是这个意思。他毕竟年纪大了,也不好意思去找姜夫人痴缠。小师弟么,不懂事的小崽子,正适合干不要脸的事。
谢青鹤分魂的这段时间,爽灵和伏传都天天泡在正殿里,日常生活安排都做了调整改变。
上官时宜非常要强,他的目的是独立扮演好“陈起”的角色,熟悉入魔世界的生活,根本不要徒弟们随时跟在身边帮扶。谢青鹤与伏传已经习惯了白天陪在正殿,突然被赶回偏殿待着,一时无事。
谢青鹤很少荒废时光,稍坐片刻之后,便备好书案,准备注书。
伏传拿出棋盘:“手谈一局?”
谢青鹤正要提笔复又搁下,将裁好的纸撤到一旁,让伏传把棋盘放下来,笑道:“好啊。”
他俩很少坐下来下棋。
一来伏传自知棋力不济,他不担心献丑,挺担心自己下得太烂,让大师兄觉得无聊厌烦。二来谢青鹤似乎总有做不完的事,但凡他休息下来,伏传都想抓紧时间与他更亲密些,平时哪里敢打扰?
若没有与幽精相处的经历,谢青鹤已经坐下准备注书了,伏传哪里敢提议别忙了来玩儿?
棋盘摆好,各自据子。
伏传见过谢青鹤与上官时宜下棋,不孝徒弟经常杀得师父毫无还手之力,棋盘上一片狼藉。
真正到他与谢青鹤对局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棋力是略差一些,好像……也差得很有限?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被大师兄牵着鼻子走了,难怪一步一步都下得很舒服,全是大师兄的陷阱?
只是,大师兄的陷阱,目的不是为了杀他的子。
一局终了,两人和棋。
伏传把棋子收拢,谢青鹤含笑问道:“好玩吗?”
“第一回 把下棋下成打灯笼。”伏传回味自己的感觉,尽管全程被牵着走,但,那滋味和一箭下去必然打灭一盏灯的感觉是一样的。棋局不再是争胜,而是与大师兄交流的一种方式。
“虽不能赢,也挺好玩。”伏传好奇地问谢青鹤,“大师兄不觉得无聊么?”
谢青鹤摇头:“你就坐在我身边,我也不觉得无聊。”
伏传早知道会得到这个答案,还是兴奋得小脸扑红,凑近谢青鹤亲了一下。
“那……再下一局?要不就让我几个子。还是小杀一盘!”伏传挺喜欢和大师兄你侬我侬,更喜欢短兵相接。就算输给大师兄,他也不觉得沮丧丢人。
谢青鹤笑道:“好。要让几个?”
“三……”伏传将上一局迅速复盘,改了口,“得七个才行。”
“那就让你七个。”谢青鹤非常大方。
“其实我觉得三五个就在势均力敌的范围。我狮子大开口要让七个,大师兄也让?搞不好大师兄要输得很惨的!”伏传略兴奋地按住棋篓,摩拳擦掌。
谢青鹤很淡定:“试试。”
两人玩得正开心,突然有奴婢来报:“纭女出门时跌了一跤,磕着脸,流了许多血。”
谢青鹤再是就近观察缵缵的倒霉情况,也不可能与缵缵坐卧同起,便从偏殿挑了两个伶俐的美婢,叮嘱了使命,近距离跟在缵缵身边。缵缵正在搬家,谢青鹤也不好跟着,哪晓得才出去没多会儿,缵缵就出事了。
“我去看看。”谢青鹤即刻起身。
“我也去。”伏传拿棋笼封住棋局,吩咐跟进来的婢女,“别动棋局,回来还要下。”
他二人披上衣裳匆匆忙忙赶到正殿,缵缵被安置在比较偏僻的陪殿里,毕竟是正殿居处,各处都很堂皇宽敞,相应的门槛也很高——缵缵就是在出门的时候,不知为何绊在门槛上,一头栽了下去。
她脸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仆妇正那毛巾给她擦脸,磕坏的是嘴皮,摔得肿了起来。
婢女在旁向谢青鹤解释:“各处安置好了,抬了热水来洗漱,女郎平平地走着,过门却扑了下去……都怪奴婢没有近前扶住。”
谢青鹤没从缵缵身上感觉到任何异状,以防万一,他还是命令道:“把殿内门槛都锯了。各处桌椅床榻的尖角都用软布包起来。去库里找一找有没有厚实的地衣,地上都铺垫起来。”
缵缵身份难堪,谢青鹤也担心奴婢埋怨她多事,服侍照顾她不够尽心。
——如果真有天谴,身边人大意添乱,缵缵就会非常危险。
谢青鹤让从偏殿来的两个婢女主要负责照顾她,又给所有照顾缵缵的仆妇奴婢额外一份厚赏,特意叮嘱道:“这些日子都辛苦仔细些。”
安排妥当之后,谢青鹤就带着伏传回了偏殿,继续下棋。
伏传总觉得大师兄的态度很奇怪,可他也说不清楚哪里奇怪,心里一直稀里糊涂想着,一盘棋下得丢三落四,刚到中盘就无奈投子认输:“下错好几个……”
谢青鹤笑道:“要不,玩打手背?”
伏传不迭摇头:“不玩不玩。”摆明了去送菜,下棋还能有来有往,打手背就是纯挨打。
“再下一盘。还是让我七个子。”伏传把棋子捡出来,清空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