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叶庆绪很完美地扮演了一位对走火入魔的爱徒忧心忡忡的慈爱师父。

谢青鹤被护山大阵重伤之时,叶庆绪护在他身上,与他一起对抗护山大阵带来的创害。陈一味惊慌失措收拾好阵法之后,叶庆绪又马上把谢青鹤抱进了祖师殿附近的憩室,又是亲身疗伤,又是呼喝医药,当然,他以“心神不稳”的借口封住谢青鹤真元时,谁都没有起疑心。

——根本没功夫起疑心。

叶庆绪在对陈一味大发雷霆,反手一巴掌就把陈一味打出了殿外:“你做的好事!”

众人皆知老掌门偏心掌门真人,陈一味见大师兄呕血重伤,着实也吓住了。

他开启护山大阵时倾尽了全力,一来必须偷袭,二来必须强力,否则,大师兄比谁都熟悉这护山大阵,手里还有上中下三把符剑操控阵型,最重要的是,大师兄修为深不可测啊!这要是不卖力一点根本都不可能控制住大师兄。

他哪里知道这个谢青鹤全然没有智识,对护山大阵也一无所知。阵法倾轧之下,直接就崩了。

谢青鹤重伤到底,上官时宜护在他身上怒吼,陈一味就知道坏醋了。

这会儿被师父暴摔了一个耳光,陈一味也不敢吭气,顺势跪下赔罪:“弟子知罪。师父,大师兄这是怎么了?如今可好?”他别的都不大好,主要精通医术,忍不住请求,“弟子看看可好?”

上官时宜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时钦等一干外门弟子也只能陪着陈一味跪在门外。

如今谢青鹤独自昏沉沉地睡在偏殿之中,嘴角缓缓淌出鲜血。

叶庆绪封了他的真元,束缚困住了他的皮囊肉身,但,谢青鹤的元魂本就十分强大,哪怕只有二魂在家,也是远较于常人三魂齐备更加强大千百倍。

他很生气。

羞辱、怒恨、杀欲……种种情绪纵横交织。

内牵扯外,魂作用于皮囊,以至于五内俱焚,逆血横流。简单点说,他快被气死了。

陈一味只见师父脸色突变急匆匆转进殿内,他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兜头跟了进去,就看见大师兄口鼻眼角都在淌血,师父急得拍桌子:“这么大气性!”居然要活生生气死!

叶庆绪的气急不是装的,他是真的快疯了。

兜这么大圈子就是为了保全谢青鹤的皮囊,绝不能让被谢青鹤吞下去的群魔倾巢而出。

哪晓得没了爽灵的谢青鹤就是这么“任性”,他吃了亏,居然能把自己活活气死——不是故意施计以退为进图谋其他,他是真的在生气,结果就是皮囊撑不住元魂带来的怒气,面临崩溃。

“大师兄,大师兄!”陈一味匆忙上前试图唤醒谢青鹤,“大师兄您得守住心神啊,再这么下去皮囊肉身承载不住魂魄戾气即刻就要崩开了,大师兄!”

目前只有两个办法能救谢青鹤。一,让他消气,二,加固皮囊。

叶庆绪心知肚明,让谢青鹤消气是不可能了,除非他即刻消失让出上官时宜的皮囊,否则谢青鹤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那就只能想办法加固谢青鹤的皮囊,让他不会被情绪崩开。

“你看着他。”叶庆绪很放心地把谢青鹤交给了陈一味。

不说谢青鹤现在昏沉沉无法苏醒,就算他能够苏醒,不管他对陈一味说些什么,陈一味也只会认为他走火入魔、思绪混乱,绝不可能相信他说的话。

叶庆绪出门直接进了祖师殿,此时殿内依然无人值守,叶庆绪纵身而上,取下了那枚被谢青鹤放在祖师像手心的挂坠。

他低头思忖片刻,似乎也有些许犹豫。

下一瞬,叶庆绪双手虚提,一个穿着道袍的少年凭空出现,正是长生草。

“主人?”长生草屈膝下拜,“您何时下界来?有何吩咐?”

“借你一用。”

叶庆绪一把扼住长生草咽喉,长生草白皙的颈项就像是融化的光点,丝丝缕缕朝着叶庆绪指尖流逝。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叶庆绪,却没有挣扎反抗,双眼微阖,整个人化作光点的速度越发地快了。

不过顷刻之间,长生草就变成了一团似水似凝的黏状物。

叶庆绪叹息一声,将挂坠随手一扔,恰好飞上了祖师像的手心,安安稳稳地放在上边,似乎从来没有被惊动过。

从祖师殿出来之后,叶庆绪回到偏殿憩室,谢青鹤果然还没有苏醒。

陈一味急得团团转:“师父!”

叶庆绪已经拿到了长生草的命元,随时可以替谢青鹤加固皮囊,他只要求谢青鹤的皮囊活着困住群魔,并不在乎谢青鹤的元魂承受多少折磨。

他不着急。

叶庆绪吩咐说:“你即刻下山,去龙城寻找伏传,请他即刻回山。”

陈一味一愣:“这……”他大概明白师父的想法,就是想让最受大师兄疼宠的小师弟回来,以此唤醒走火入魔的大师兄,他比较担心是,“……来得及吗?”

“我暂时能稳住他的情况。”叶庆绪催促道,“此事紧要,你快去快回,不得假手他人。”

事关大师兄安危,陈一味哪里敢怠慢,磕头起身:“是,弟子这就去。”

待陈一味离开之后,叶庆绪才拿出藏在手里的那团银色命元,缓缓放在谢青鹤眉心。

草系命元不争无害,又有落地生根之本能,很快就融入谢青鹤的紫府,一边将谢青鹤愤怒肆虐的元魂轻轻安抚着,一边化作清凉的光晕,在谢青鹤四肢百骸消解殆尽。

渐渐地,谢青鹤不住出血的口鼻眼角都消停了下来,急速崩溃的皮囊也渐渐镇定,恢复了健康。

紫府中。

谢青鹤气得满脸铁青,正在砸罐子。

每一个罐子上都写着“叶庆绪”三个字,刚刚从地下冒出来,就被谢青鹤砸了个粉碎。

谢青鹤用砸罐子泄愤,愤怒不能消解,却是越砸越生气,越砸越觉得自己无能。情绪疯狂到极处就不仅仅是愤怒与怨恨,戾气丛生之下,谢青鹤心中与杀戮相关的欲念也越来越强横——他也没有控制情绪的想法,幽精的本性就是纵情恣意。

就在此时,长生草突然出现,笑嘻嘻地上前问候:“大师兄!许久不见啦!”

谢青鹤看了他一眼,心中生出二分清凉,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大师兄生病了,来看看大师兄。大师兄,你累不累啊?要不要坐一会儿,我给你煮面吃。”长生草很自然地走了过来,地上乱七八糟的罐子都消失了,四周变成古朴雅致的花间小院。

谢青鹤似乎就忘记了发脾气的事,在熟悉的椅子上坐下,舒服地叹了口气。

长生草先给他端了茶水和果子,就在廊下生火煮面,招待谢青鹤吃吃喝喝。谢青鹤独自在观星台生活了三个月,没有人照顾他,连热水都没喝上一口,其实完全不符合幽精贪图享乐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