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明筝没说话, 双眸在隐约的光线下睁开又阖上,她沉默地抬手环紧了他,纵容他的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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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末。
一场大雪无声落下。
明筝心里有事, 这些日子总不安宁,头疼的毛病隐隐有复发的迹象。
她怕牵扯陆筠的精力, 一直瞒着没说。
可陆筠进来时,嗅见熟悉的药香, 纵然她表现出平静的样子, 他也能猜出几分。
屋里还有外人在,她和管事嬷嬷们点账, 抬眼跟他打了招呼,“侯爷稍待, 这边很快就结束了。”
他点点头, 转去暖阁瞧桃桃。
窗屉上蒙着遮光的青纱, 他靠窗立着,用宽大的手掌托着软软的小人。孩子正在熟睡, 他动作轻柔,没惊醒她。
她每天都在变化, 从她眼角眉梢, 鼻尖嘴角, 总能发现多一点惊喜, 越来越像他, 也越来越像明筝, 属于他们两人的特点, 糅合在同一个人五官之上。
这是他和心爱之人孕育的孩子,是他一直渴盼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乳嬷在旁含笑望着这对父女。嘉远候高大威严, 板起脸来,略显冷漠,平素众人不敢近前,心中怵他得紧。可他对着大姑娘和夫人时,完全是另一幅面孔,眼眸柔和得仿佛他从来就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风吹过,雪片扑簌簌的从枝头洒下,院子里一派静谧,偶然一两声低语,是明筝在向管事嬷嬷们问话。时光静美得令人沉醉,陆筠轻柔将怀中的女儿放回摇篮,他指尖在摇篮中部一推,幼孩裹在锦被里,随着篮筐晃晃悠悠地动起来。
回过身去,瑗华正送那些婆子们离开,他行至稍间,瞥了眼那堆厚厚的账目,“别理这些事了,有管事的人,自己这般辛苦做什么。”
明筝抿唇一笑,没答话。她其实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波做准备,虢国公府家大业大,上百年几代人传下来的产业和家底,总得小心呵护住,莫遭受太多损失,上回二婶交给她打理的陆筠那些产业,她如今又收回了手里,委婉吩咐了底下的人点算清楚库房银数,若是事不成……总得替他多做些打算。
他靠近,立在她身前一手揽住她肩膀,一手抬起拨掉她鬓边一朵绢纱做成的花,明筝眸色一紧,按住他的手呼道:“侯爷?”
陆筠温暖的指尖按揉在她额角,缓缓施力,“头疼的厉害?昨夜也没睡好,白日里歇一会儿吧。”
声音透着几许心疼,有旁人不懂的隐约缠绵之意。
明筝心下一软,两手揪住他袍角,垂眸低低地道:“不想你还记挂这些小事。”
他不悦道:“这怎么算小事?”替她捏按头部的那手一直未停,磁性的嗓音听在明筝耳中,令她浑身力气都酥软掉了。“你这头疼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坐下的?”
这问题他隐约问过,明筝答:“我也说不好,也瞧过大夫,找不出病因,休息不好的话,就容易复发。您别太担心,我用着药,很快就好了。您外头的事都顺利吗?不用牵挂我,我能照顾好自己和桃桃,也会照顾好祖母他们的。”
陆筠俯下身来,手掌托着她的下巴,令她仰起头与自己四目相对。“我倒希望你不要太会替人着想,你要好好的,要多对自己好一点,暂先替我护好你自个儿,若是做不到,我会罚的……”
窗外人影三三两两闪过,侍婢们在廊下准备着进来摆桌传午膳。新来厨上的小丫头翠儿几回想进来问在哪儿摆桌,瑗华姐姐没在,她便大胆挑起帘朝里瞧了眼。稍间炕桌前,奶奶头发散了,整个人依偎在侯爷身上,相互拥抱着,侯爷的手抚着她柔软的长发,那般轻缓温柔……蓦地,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侯爷望过来的那双眸子如淬了外头的冰碴,冷硬的可怖。她吓得忙撂下帘子,心砰砰乱跳,赵嬷嬷在后瞧见,不赞许地递个眼色,努努嘴,示意她赶紧站远些。翠儿红透了脸,缩手乖乖退下石阶,再也不敢乱瞧。
屋内,明筝尚不知这段小插曲,听见帘栊轻放的窸窣声,她推开陆筠抿了抿了头发,“侯爷待会儿还有要事么?先吃些东西再去可好?”
陆筠点头,移步坐到她对面,“不急,待会儿守着你瞧你睡了再去不迟。”
明筝没拒绝,窝心地点了点头。
外头侍婢鱼贯而入,将饭菜摆在外头小厅,陆筠提箸替她拈菜,瞧她吃了小半碗米,他想了想,低道:“十日后皇后娘娘的千秋节,按律,你和祖母都要入宫参拜,我已替你寻了借口,当日不要入宫。”
明筝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她左右四顾,见瑗华等远远立在外头明间,她握住陆筠的手,握得很紧,“侯爷我……”
他拍拍她,笑道:“吃饭吧。”
她适才已经吃饱了,此刻更是不可能吃得下,抬首瞧他布菜斟茶照顾自己,她心里好担忧,可她一个字都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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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难得闲暇,她枕在他臂弯中,帐子落下,围成一个温暖的橙红色的小窝。
他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手在她背后拍抚,耐心等她入睡。
明筝心里乱极了,她睡不着。
“侯爷。”
“嗯。”
他淡淡应答。
“陆筠。”她揪住他的衣襟,声音发涩,“抑或,你能告诉我,你们要做的事,会到什么程度么?”她凭着自己的推测,总是想到太可怕的情境。昨夜一夜乱梦,她梦见他被人一刀斩下马……
“嗯……”他收紧臂膀,将她抱得更近,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郭逊秘密回京,带着人在城外接应……你放心,退路我也想好了,若是不成,再不济能护住你们的性命。我要的,从来不是权势地位,更没想过取而代之,没我只求公府平安,你和桃桃平安,所以你要答应我,不论出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岳父那边,我打过招呼了……祖母我也会安置好退路,不用担心,嗯?哭什么,这不是没事吗?你要相信我……”
她不知为何,心里酸楚极了,她心疼他,心疼陆家牺牲的那些人。
他用指头替她拭泪,笨拙说着哄她的话。明筝陡然把他推了一把,陆筠松开手,见她坐起身朝自己倾过来。
她撩开碍事的长发,一根根松开斜系在领下的襟带。
陆筠呼吸轻了,抿唇瞧着她动作。
瓷一般的月亮跃出海面,令人炫目的淡红光晕微颤。
他顿觉她悲悯如菩萨,予此恩赐,予此垂怜。
掌心滚烫,唇齿流连,太忘情,不免微觉痛楚。
好在尚能忍耐。
傍晚雪住风停,他身披鹤氅独行在空落落的庭院中。女人后来如何喊着他的名字断断续续不能成言,都不能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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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明筝被接回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