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权臣
雨下得很大。
林婉月站在太子府的门槛上,身前是灯火身后是雨夜。
太子府灯火通明,人影来去,雨夜正适合宴饮作乐,人们困在家中无处可去,便苦中作乐,热一热炉火,摆一炉铜锅,细细切了肉和菜,团团围坐,管它外面局势如何凶险,先埋头作乐片刻。
这一派祥和之外,葛衣军一千人队披甲配刀,已经以天罗地网之势将这座偌大的宅子包围起来。
林婉月从蓑衣深处伸出一只纤长苍白的手,轻轻叩门,兽首铜环敲在铸铁门上,清脆的声音被暴雨的声音遮住,但门子听得清清楚楚,他蜷着手从侧门后探出一个脑袋。
“今日闭门——”
话说到一半,看到林婉月身后如同恶煞般的两个将军,剩下的话语就被吞回到了肚子里。
林婉月平平地看着门子浑浊的双眼,说:“开门。”
门子缩回去一个脑袋,便要撒腿往后跑,但林婉月已经攥住了他头顶的发髻,拔出腰侧的长剑横在对方的脖颈之上。
“开门。”
她冷声说。
忠诚或是性命的二选一,有人选择忠诚,有人选择性命,显然这个门子也只是凡人中的一个。
门开了。
林婉月翻转手腕,锋利的剑刃划过 人的脖颈,污浊的血染红了她苍白的手。
她微微偏过头,看向那位老将。
“葛大人,您先还是我先?”
葛将军两只眼睛从帽檐后露出来,说:“你是刑官,你先。”
林婉月点点头,长驱直入。
燕绝说一个不留,那么林婉月便如她所愿。
葛衣军这一千名老兵,早已在战场上历练成精炼而又纯熟的杀人机器,而太子府的护院家丁,却只是寻常之辈,绝不是葛衣军的对手。
当林婉月走到燕远所在的正厅之时,哭嚎和血气已经让他惊动,他从锅子前站起,往前走,摘下墙上挂着的,多年未曾摘下的宝剑扔给 侍从,然后从床头下摸出一把火枪。
他是从来不碰刀剑的。
天家皇子,金尊玉贵,刀剑凶戾,不符合他的身份,可是这几个月来,京中局势突然有图穷匕见之相,虽然依然衣服胸有成竹,局势尽在掌控的模样,但他也早早做了准备。
他直接将火枪上了膛。
而后十人小队互为掎角之势,突入此地,盾牌竖成一面墙,将她们的人遮掩的严严实实。
燕远调转枪口指着自己的脑袋。
“我要见燕绝。”
一声低沉而柔和的女声从军阵后传了出来。
“殿下心善,见不得手足相残,已经睡下了。”
燕绝究竟睡没睡,林婉月不清楚。
她只知道刑官本部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我二人至亲骨血,你今日杀了我,就不怕她日后翻你的旧账?”
林婉月漠然说:“你想多了。”
她说燕绝心善,但可未曾真的那么觉得,只能说燕绝做了些表面功夫,足以糊弄很多人。
燕远还想再说什么,然而林婉月已经无意再听,燕绝与燕远或许确实有话可讲,但她和燕远却没什么交情,这个时候停下来听对方说话,只是害怕一枪之下他把自己的脑袋打的血肉模糊分不清样貌。
她可要把燕远的脑袋带回去给燕绝看的,万一炸成个西瓜,她又要如何说服燕绝那就是燕远本人?
然后林婉月看到燕远身后的那个侍女看了眼那把火枪,微微使了个眼色。
于是林婉月松了一口气,低声说:“请各位将士动手。”
燕远立刻又调转枪口指向她们,可是看着那重重铁甲又情知区区火枪不会 有任何作用。
但若真的要让他轰掉自己的脑袋,不让这些人拿他的脑袋邀功,他又不敢。
于是一阵手忙脚乱之中,他扣动扳机,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又是惊惧又是困惑,大睁着双眼。
而后人头落地。
十人队之后又是十人队,直到葛衣军的将士将一千人队将局面全部控制住,林婉月才捧着燕远的脑袋,问那个侍女:“你便是红螺?”
她坚定 地点头。
“是我。”
林婉月又让府中的仆役一一辨认,确认她真是燕绝特意交代要留她一命的红螺,才让她站到自己身后。
然后就是人头滚滚,鲜血横流。
暴雨遮不住血河。
这场屠杀整整持续了一夜。
当第二日天将明,雨霁云开,林婉月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球到了宫中,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盒。
燕绝快步走上来接她,然后打开木盒详细看过 ,才突然从眼里落下一滴眼泪。
“唉,我的好弟弟。”
林婉月:“……”
她默默看燕绝表演完了,才单膝跪下,问:“殿下可还有事吩咐?”
燕绝摇头:“你回去吧休息吧,好好睡一觉,等爬起来我给 你升官加薪。”
林婉月于是便回去了。
太子府的灭门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太子之所以成为太子,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是燕云的孩子,更是因为他背后的太子党。
太子虽死,太子党还在。
等她从床上爬起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太子党的事后清算,必然将以刑官为主导,这是刑官的使命。
林婉月离开之后,燕绝回返到宫中,随口吩咐让人将燕远下葬,便配着刀径直闯入主殿燕云所在之处。
燕云正在闭目昏睡,听到脚步声惊醒,抬起眼睛觑了一眼燕绝,说:“何事?”
燕绝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笑出眼泪,她说:“我把他杀了。”
她不明白,燕云怎么能那么狠心。
燕远生下来之后,燕云病的厉害,是燕绝把他一手带到大的,若不是燕云将他一手推到太子之位,她本可以不杀他。
燕绝恨极了。
她陡然笑起来,笑嘻嘻地说“手足相残,真是一出好戏。”
燕云合上眼皮,捏了捏太阳穴,叹了口气,然后说:“确实。”
燕绝看着她不动声色,一副平淡模样,胸口堵得慌,她弯下腰撑着膝盖,缓了片刻,才直起身,用平直的声线木木地说:“其实你也不爱我。”
“你只爱这天下。”
“你就是这天下的共主,我既然爱这天下,又怎么会 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