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

信中所写:长明军归许氏副将暂且统御, 正与西境宁远王十数万兵马整合,许小侯爷未曾出上京城。

楚歇捧着这一纸薄薄的信笺,蓦然手腕颤抖, “江晏迟呢, 江晏迟在哪里?!”

许纯牧根本就没有出京。江晏迟扣下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扣下许纯牧。

他倏然阔步往外,却被守卫持刀拦下。楚歇穿书来此处十数年, 去过荒漠草甸,冰原北境,初到上京时也是有苏明鞍作保, 还未曾被人这般不客气地带着兵器拦过。楚歇瞥了眼,竟还不是普通的侍卫。

是禁军。

江晏迟怕普通的侍卫抵不住楚歇的威吓,特意拨了禁军来。

楚歇心底嗤笑一声,这么一拦却又让他急切的心情被打断, 反而冷静了几分。

他再一次看了那薄薄的纸上字迹, 的确是府内刘副总管亲笔。

江晏迟把此处看得那么死, 怎么就刘副总管有这本事能把这么大一张信纸递得进来。楚歇心思灵巧, 立刻察觉不对。

是有人故意将这信递进来。

楚歇眼风一抬,立刻警觉——是苏太傅。

此事不可自乱阵脚。苏明鞍为人狡诈,最喜诛心。楚歇早些年与他打过不少交道, 知道他猜测人心的本事。

是了, 他就觉得奇怪, 分明前几日还好好的,江晏迟怎么就忽然和自己翻脸了。

原来是他在捣鬼。

他是怎么说服江晏迟扣下许纯牧的, 楚歇一时间没太想明白。

赵灵瞿要杀许纯牧的动机他还没搞清楚,怎么苏明鞍也插手此事了。

他也想要许纯牧的命吗。

许纯牧到底做了什么,一个一直在边境养大的, 从未入过上京城的孩子,怎么就能惹得这位四朝太傅忌惮。

难道真的要给江晏迟一刀去解锁全部剧情吗。

楚歇的思绪乱极了,解锁不了剧情的他,无论筹谋什么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眼下,只能先确认这信笺的真假。

非常时期,还是得用非常之法。好在江晏迟根本摸不透他的底细,以为将承鸾殿里头自己的亲信全部拔除,再截下往日里皮那只信隼便能彻底断了他的耳目。

笑死。

江晏迟还在冷宫里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是挟病君以令天下的权臣。

小皇帝真以为自己跟他成亲了,就成了深宫里不闻窗外事的妃嫔了。

屋子里没有剪子,楚歇费了些劲儿撕扯下一片红绸,缠在窗阁一头。没一会儿,一只夜鹫扑腾着翅膀落在窗外梧桐树上。

楚歇挥笔落墨,将信纸往空中一抛。

训练有素的草原夜鹫立刻叼住了,往楚府而去。

夜鹫不同于信隼,飞得高,又几乎无声,如墨般的毛发往夜色里一去根本瞧不见影子。

没一会儿便带来了朱祈的回信。

没打听到许纯牧的消息,也不知前几日到底是出城还是没出。倒是带来了旁的确切消息——

赵灵瞿进京了,如今就关押在昭狱。

江晏迟关的。

他分明答应自己杀了赵灵瞿,如今倒好,人就在眼前了,反而瞒着自己。

至于许纯牧,没有消息,那就是坏消息。若他成功出城的,驿站那头不可能毫无动静,怎么都会有些风声的。

那便是真的扣下了。

楚歇将信纸往手心一捏,揉作一团又烧成了灰,冷笑一声。

江晏迟,一招不可二用。

以为把上京城消息压住了里外不通,就能瞒得过谁呢。

我可不是你那病秧子老爹,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任人鱼肉。

说到底。先帝所忌惮的也并无道理——江晏迟体内有一般的月氏血统,他对大魏能有几分感情,说不准,还就是跟那月氏人更亲。

自己千说万说都没用,那苏明鞍三言两语,就扭转了他的心。

仔细一想,当年引胡兵乱西境的主意,该不会也是苏明鞍给他出的吧——苏明鞍可是亲历过当年的永安之乱,想到这法子给江晏迟稳住皇位也不奇怪。

还说什么成为我的刀刃。

我踏马把你扶上了位,你却上赶着成了别人的刀。

赵灵瞿八成也是月氏人。

也是,江晏迟本就忌惮北境兵权过盛,怎么可能生生放弃这么好的削兵权机会,对于他而言,扶持赵氏才有利于自己坐稳位置。

他生性多疑,许邑刚刚造反未成,他如何会真的信他的孙儿。

楚歇心底又讪笑,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这个世间本就云波四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是他这段时间魔怔了。

凭什么他江晏迟就是例外,尽做些赔本生意。说到底,江晏迟不过也就是相中楚歇这一身好皮相罢了。

他糊弄人糊弄得多了,难得也被糊弄一回,这滋味也挺新鲜。

楚歇这么想着,心底隐隐地又有一团怒火烧起来,只烧了片刻,又像是被一碰凉水倾倒熄灭。

事到如今,还想这些做什么,要紧的是得另想法子,悄无声息地把许纯牧送出城去。

再传了一纸信笺,还未等到回音,楚歇听到外头有些动静,想是谁脚步声踩着雪地,咯吱生响。

不知觉间,雪都下得这么厚了。也是,已是后半夜。

来人正是江晏迟。

他好似也没料到楚歇还没睡,四目相对时眼神先是闪避一下,尔后才彻底踏入屋中。

楚歇走到窗前,状似无意地将红绸解开,道,“这么晚了,陛下怎么来了。”

“阿歇,我们好好谈谈吧。”

楚歇听到身后的声音,不知怎的手上一顿。语气始终很平缓,“好啊。”

将红绸推入袖中,双手卷着,懒懒地靠在窗边。

江晏迟听出这两个字里的刺耳,却没有发作,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楚歇袖中的手虚虚一拢,握着那块红绸,绒羽似的睫毛垂着,说,“说吧,想谈什么。”

“你答应,从此往后再也不骗我。好不好。”小皇帝静静地了一句。

楚歇笑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答应,是不是在骗你呢。”

那人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楚歇侧过身子,看着外头雪落无声,余光瞥着屋内那人,声音也难得静谧几分,“江晏迟,我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

“你要我不骗你,好啊,那我现在说一句真话——我不喜欢你,我也压根不喜欢男人。你我因利而合,若是有朝一日道不同,自不相为谋。”

楚歇卷着袖子,外头的雪色衬着他的肌肤白皙,因许久未睡眼下多了点点乌青,更添几分病容。

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让人莫名地心疼几分。

可江晏迟如今不心疼。

他只觉得可恨。

此人身姿透着的淡淡萧索,眉眼里拿捏的几分幽邃,就像是一杯香甜的毒酒入喉,辛辣淳厚的爽快刹那浮上头顶,可内里脏腑却又同时被腐蚀殆尽,直教人呕出一口血,恨不能就这样与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