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支离破碎的心

“诺曼,你在听我说吗?”

克雷尔双手撑在诺曼·阿尔伯特那张宽大凌乱的办公桌上。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里充满血丝。

这是诺曼从未见过的克雷尔,即使在他妻子贝希被害身亡的那段日子,他也只是沉默和忍耐。

“奥斯卡那家伙说你回去休息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回去过……我也想休息一下,我甚至还吃了几片安眠药。”

“你吃了安眠药?”诺曼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我一点也不好,我根本睡不着。诺曼,我有重要的事对你说。”

“什么事?”

“我拿到了弗森家族走私犯罪的确凿证据。”

诺曼很意外。

他知道警方和弗森家族的对抗一直处于难以突破的窘境,虽然在各个关卡的拦截下多少能截获一些毒品,可这些微不足道的损失都在对方默认可以承受的范围。比起有机会扳倒这个罪恶家族而带来的兴奋感,诺曼反而觉得克雷尔的状态很不正常。

“你说你有证据,是哪来的证据?”

“我有一个线人。”克雷尔说,“我收到她给我的加密邮件,里面是弗森家族每个月运输古柯碱到欧洲的数量、线路、交易点和接应人的线索,还有他们从非法生意中获利之后如何通过赌场、妓院和各种金融机构洗白成为正当收入的方法,还有……”

“我能看看那些邮件吗?”诺曼问。如果克雷尔说的是真的,这几乎就是整个弗森家族的运作系统,一个线人竟然比警察掌握的线索还要多,可能吗?证据确凿的意思就是,不只对弗森家族,对缉毒组的所有警察,对这个城市、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的古柯碱流通都会产生颠覆性的影响。

“我可以给你看那些邮件,而且只给你一个人看。”克雷尔说,“诺曼,请你认真考虑要让谁加入围剿行动,我知道这将会是个周密庞大的行动计划,只要一个环节出错就会前功尽弃。当然,弗森家族也一样,即使我们失败了,他们也会受到重挫。”

“你在说什么?潘克。”诺曼忍不住去猜测克雷尔话中的深意。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只信任你,因为你不会是那个内奸,你不会把我告诉你的秘密转身就还给弗森家的人。”克雷尔说,“如果你一定要找个人商量,我建议你和塞缪尔合作。”

“奥斯卡?”只是听到这个名字,诺曼就面露不悦之色。

“我知道你们在工作上有些意见不和,但这一次请你们抛开之前的恩怨好好合作。”

“你呢?潘克,你要去哪?”

克雷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累了,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和那些家伙斗下去了。”

“我希望你能轻松一点,虽然之前强制你休假,但是看来你并没有把时间用在放松自己……你的脸色很不好,到底怎么回事?”

克雷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执着地问:“你能向我保证,去找足够信任的人手来办这个案子吗?”

“我保证。”诺曼看着他的眼睛,那实在是一双陌生的眼睛,“我向你保证,只要证据是真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追查到底。”

“找信任的人。”克雷尔再次重申。

“你说得没错,奥斯卡虽然是个混蛋,但我认为他绝不可能腐败堕落。”诺曼似乎还笑了一下,只不过笑容在他那张天生怒气勃发的脸上看来更像个冷笑,“谁会花钱买通他,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诺曼一直没有追问内奸的事,他早就知道,如果不是有人在监控器和犯罪数据库里动手脚,贝希的案子不会这么举步维艰。换句话说,这件事和弗森家族有关的话,缉毒组人人都有嫌疑。

克雷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存储器放在桌上。

“这是我整理好的线索,现在交给你了。”

接着他又交出自己的枪和证件。

诺曼不解地看着他。

“这是干什么?”

“我想彻彻底底地休息,带着这些东西,我还是忘不了自己是警察。”

“你就是警察。”诺曼说,“我可以替你保管一阵,但你也要向我保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克雷尔转身出去时,诺曼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他问。

“……没有了,祝你休假愉快。”

诺曼终究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心,他一直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克雷尔时却总有很多欲言又止的话。或许是因为克雷尔的身上始终有一种外表亲近随和,内心却拒人千里的特质,这种特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有些话即使问出口也不会有答案。这一刻,诺曼觉得他完全是个陌生人,他们从来就没有彼此了解过。

克雷尔来到门外,看到警局走廊对面的墙上有一幅海报,用刺眼的字体和颜色写着些关于正义和自由的宣传语。

那里原本是明星警官的肖像,是记者特地为警界之星的他拍摄的照片,后来被当成招聘警察的广告来用。不过贝希死后,那张照片被拿走了,因为人人都知道,这就是一切罪恶和不幸的根源。

克雷尔盯着海报发了会呆,正想离开时,他的搭档唐恩走过来。

“克雷尔。”

唐恩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抱了他一下,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我好久没见你了,你还好吗?他们说你早就回来了,可我一直在缉毒组忙得不可开交。哈罗德说前几天那个注射过量致死的女孩档案已经转到缉毒组,这样我们又能在一起干活了。”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好像彼此只分开了几小时。

克雷尔说:“很抱歉唐恩,我还得离开一阵子。”

“怎么了?”

搭档关切的目光并没有带来多少温暖,相反,克雷尔只觉得浑身发冷。

“我生病了,我得休息。”

唐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的脸色确实很不好,我从来没见过你生病……”

“再见,唐恩。”

克雷尔把搭档抛在身后。走廊尽头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总是把来来往往的人照得一清二楚。他看到唐恩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却一直望着他。

他又想吐了,那种作呕的感觉自从伊迪丝死后就没有消失过。克雷尔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真的生病了,病灶深深地种在心里。他觉得自己一分钟也没办法在警局里待下去,无论看到谁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怀疑,哪怕是曾经朝夕相处的搭档也一样。

除了诺曼——那个暴躁的家伙大概是唯一不可能被收买的人,克雷尔总是能想象到有人把数不尽的钱放在诺曼面前,换来的只是他大吼大叫地让对方拿着钱滚出去的景象。

太好了,最后的正义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