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屿山(第2/3页)
留在这个村子里的人其实也已经不多了。大部分的人被转移到县城去生活,亦或者跟着家人去到更发达的城市生活。
谢妤茼家隔壁几户人家都已经人去楼空,包括韩僮家。作为曾经的邻居大哥,韩僮在南州城稳定下来之后便将家人都接到了那边去生活,偶尔陪着家人回来一趟祭祖,但也是少之又少。
这一趟仿佛像是一场梦境般,谢妤茼双手撑在窗户上眺望着家门前那颗芭蕉树,忽然有些迷茫。她明明记得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这颗芭蕉树早已经死去了的,难道现在又起死回生?
不再多想,谢妤茼转身出了房间。她身上太脏了,并且家中没有一样可以用的东西。这几日若是想有个人样,必须到镇上去买点东西。
可到镇上有将近三公里的路程,徒步至少要半个多小时。
谢妤茼这会儿感到饥饿难耐,睡了整整一夜的木板床让她浑身上下酸疼不已。运气好的是,刚一出门就碰上了一位骑着摩托车的大爷。
大爷年纪莫约七十,一头花白的发,身形消瘦。谢妤茼几乎是一眼认出了眼前人,心下泛起酸楚。这人名叫韩君,一直是孤家寡人,小时候谢妤茼经常到他家的菜地里摘西红柿吃。他家的西红柿出奇的甜,跟水果似的好吃。
大概是瞧着谢妤茼这张生面孔感到疑惑,大爷侧着脑袋深深凝望了她好一会儿。
谢妤茼喊了一声:“韩伯伯。”
韩伯伯闻言停下摩托车,双脚撑在地上看着谢妤茼:“你是……韩孟的外孙女?”
谢妤茼点点头:“是的,韩伯伯,好久不见。”
韩伯伯神色转为意外和惊喜,连忙从车上下来,对谢妤茼说:“孩子,你怎么回来了?你外公外婆,这都走了有十几年了吧……”
“是啊,好多年了。”谢妤茼轻声叹息。
两人寒暄一会儿,谢妤茼被邀请乘坐上了韩伯伯的摩托车,出发前去镇上。
这里还保留着赶集的传统,每逢单日邻村的村民回到镇上赶集。而镇上这个时候也是最热闹的,一条长长的街道上可以说卖什么东西的都有。
一路上,韩伯伯的话就没有停过,从村民脱贫到奔小康,从东家有人今年金榜题名本省文科状元,到西家出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师,谢妤茼坐在摩托车后座胆战心惊也听得心不在焉。年纪七旬的老爷子老当益壮,把摩托车开出了飞车的架势。
忽而,谢妤茼听到“疯子”两个字,下意识问:“谁疯了?”
韩伯伯扯着嗓子说:“以前镇子上的老师,韩秀美。”
说话间,刚好也到了热闹的镇上。摩托车不好再继续穿行,韩伯伯将车停在路边。
谢妤茼一把拉住韩伯伯,打破砂锅问到底:“韩秀美老师为什么疯了?她怎么了?”
韩伯伯反而问谢妤茼:“她是不是也当过你的老师?”
何止当过。
曾经谢妤茼在学校被同学欺负的时候,是韩老师帮着她解围。
韩秀美知道谢妤茼的父母不在身边,对她的关照一直不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谢妤茼将韩秀美当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她是谢妤茼的老师、是谢妤茼的朋友、更是谢妤茼的家人……
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似乎总是这样,过客匆匆。当年谢妤茼被母亲接到南州城之后,她一开始还会和韩秀美联系,但随着时间推移。一个月数次的联系变成了一个月一次,再来是好几个月一次、半年一次、一年一次、好几年都不曾有一次,到最后失联……
若不是现在说起来,谢妤茼的记忆里似乎再也不会浮现这个人的身影。
韩伯伯对谢妤茼说:“她结了婚,生了个儿子。儿子意外去世之后,她整个人就性情大变。一开始是一直哭一直哭,后来就是笑……哎,反正她现在一个人在村子里,有一顿没一顿的,我们几个有口饭吃就会给她一口……”
韩伯伯说着拍拍谢妤茼的肩膀:“孩子,你要买东西快去吧,半个小时后到这里来找我,我载你回去。”
谢妤茼点点头,紧紧攥着手中的手机和韩伯伯道了别。
小镇上没有共享的移动充电宝,她只能到镇上唯一一家卖手机的地方去询问没有和她手机一样接口的充电器。
运气好的是这里不仅有扫码支付,营业员阿姨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在谢妤茼等待手机开机的时候还跟她聊起了家常,仿佛两个人认识已久。
在人情淡薄的大城市生活过久,谢妤茼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小镇人民的这种热情,她一时之间还有点不太适应。
营业员阿姨用本地的塑料普通话和谢妤茼聊天,笑着说:“我一看你气质就不一样,是从外地来的吧?”
谢妤茼淡淡笑着点点头,用方言回了一句。
阿姨意外,连忙改用方言很谢妤茼说:“外面好啊,你们都有出息,肯定可以挣很多钱。”
等待手机开机之后,谢妤茼才进行扫码支付。她顺便也买了一个充电宝,可以一边拿在手上一边充电。
即便小镇位于偏远的山区上,但移动支付都已经普及。即便是一个卖菜的老奶奶,脖子上都挂着两个二维码,方便人随时拿出手机扫一扫。
谢妤茼不差钱,闭着眼睛买了不少东西,几乎能添置的都添置了,顺便还给自己随便买了两套衣服。
其中一套衣服才五十块钱:短袖二十五元,短裤二十五元。
谢妤茼已经太久没有买过那么便宜的衣服了,扫码的时候还忍不住笑了一下。倒不是说不好,而是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不去追求什么大牌奢侈品,随随便便扯一件普通的地摊货,不跟任何人去攀比什么。
返程回去的路上,谢妤茼无意间看到山野路上的一片野木茼蒿,忽而想到霍修廷。
木茼蒿还有一个别名:玛格丽特花。
因为这木茼蒿的名字里有个茼,所以霍修廷自作主张说这花就是谢妤茼的专属之花。这么多年,他几乎很少送她玫瑰花,每次都是送她玛格丽特。
谢妤茼攥着充到了21%的手机电量,犹豫着要不要给霍修廷打个电话。
这几天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她似乎给他打过电话,胡言乱语说了一堆的话。她以为自己的病情复发了,可现在看来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她独自一个人来到这里,不仅躲避外界的议论纷纷,也躲避了最深爱她的那个人。这场景如同当年分手时她的毅然决然,没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
七年过去,谢妤茼想,她不应该那么自私。
这一次,霍修廷要有知情权。
*
八月的南州城迎来了39摄氏度的高温预警,整个城市仿佛被用火炙烤着,一切都是萎靡不振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