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海潮（五）
唯有登地攻击。
加西亚不得不带着她的空袭部队降落，蓬松的地面里塞满了碎肉，几乎无法辨析形体，她努力忽略脚底那不同于普通泥土的触感，但她无法逃避那些暴露囊肠与淋漓脏器所散发的恶臭，这种时候绝不能封闭自己的嗅觉，在战场上每一寸感知都至关重要。
“骨肉如草，吾身如刀！”奈幽蜘蛛嘶叫着扑上来。
加西亚几乎已经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始一着陆，黑色的、紫色的蜘蛛群就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好在她还有身后的同伴，她的剑迸发辉月般的光芒，强壮的奇美拉玛古希尔在她身侧怒吼咆哮。
精灵与奈幽族同处一个时代，她的祖先曾与它们厮杀作战，在第一纪元，精灵们将奈幽族视作敌人，也给予这些能在地底世界构建辉煌文明的蜘蛛足够尊重，但现在它们已经沦为莫奈的爪牙、一具具毫无意志的傀儡，加西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们清剿殆尽。
一百门黑翼重炮隆隆齐鸣，神罚一样的炮弹疾驰而至，嗡嗡作响，后方科沃尔堡的部队给予她们最大程度的帮助，最后有三分之一的火炮撕开了蜘蛛怪的法术防御，越过加西亚的头顶，重创奈幽族，每三头蜘蛛就有一只倒下。
这时，加西亚站在队伍最前排，面对张牙舞爪的奈幽蜘蛛，朝那些狰狞且恐怖的面孔举起长剑。
这一时刻在加西亚脑海里迟缓而肃穆的延伸拉长，她可以充分观察到很多细节，比如地面上隆起的土堆，幽暗深邃的地穴入口，被炮弹掀翻的残肢碎肉，逼近的敌人探出的前肢上布满细小的钉刺，其獠牙淌落黑色毒液，一大一小的猩红复眼，隆起后腹上细密的绒毛……
挥剑，横斩。
月神光辉在加西亚剑刃中爆发，在表皮、血肉与骨骼被撕裂的声音中，两头蜘蛛被她一分为二。
她向前走，庞大的奇美拉扑上来帮她拍烂左侧的敌人，此时大群的奈幽蜘蛛开始为自己施加增益魔法，进入近战状态，这对提雅王国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他们不怕奈幽族跟他们打，而是怕蜘蛛撤退与黑兽人汇合。
加西亚带着游侠们冲过冒烟的土地，呼啸呐喊着，神眷让她的身体变得轻盈有力，她的脑子里满溢着烈火，剑刃将蜘蛛的獠牙斩得粉碎，战斗血腥而沉闷，耳边尽是蜘蛛的嘶叫与精灵的怒吼。
厚厚的云层终于下起雨来，与血水交融在一起形成一条条汨汨小溪，加西亚的铠甲早已被染红，持剑的手臂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女王陛下，该撤退了。”耳中响起迦勒用法术递来的提醒，城墙上的游侠们时刻监视着黑兽人的动向，这表明它们即将抵达战场。
“该撤退了。”加西亚告诉自己，可奈幽蜘蛛忽然改变了战略，它们似乎已经下定决定要把提雅王国的袭击部队拖死在这，仅剩的蜘蛛们变得更加凶悍，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畏首畏尾保持距离，而是一股脑全部涌上来，死死与精灵们纠缠在一起。
连一些攻击城墙的蛇蝎兽放弃了战略目标，调转回头，不顾城墙上的打击对精灵完成包夹。
此时，仅剩的奈幽蜘蛛全部涌到近前，精灵们也红着眼急于从后面冲上来继续杀戮，加西亚被夹在其中，血腥与汗臭几乎令她窒息，前方的獠牙毒刺与后方的铠甲剑盾迫使她动弹不得，她要移动只有两个选择，继续向前或是将身后的士兵砍倒。
在这种情况下，精灵们在转身撤退的一瞬间就会遭遇重大打击。
“女王陛下，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您应当留下一些勇士断后立即撤退。”迦勒的声音变得急促，这是毋庸置疑的理智之选。
但加西亚看来她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在黑兽人抵达前与同伴杀出一条血路，天空变得更加黑沉，雷鸣电闪、大雨滂沱，敌人绝不善罢甘休，她每杀一头奈幽蜘蛛，总会有另一个出现在她面前，或者第二个、第三个。
她连续劈砍，直到臂膀趋于脱力，加西亚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只能看见血液流淌和残肢碎肉上下翻舞，不知过了多久，她面前才变得晴朗，厚厚雨幕中再也见不到蜘蛛的踪迹。
“结束了吗？”加西亚抬起头，她刚想下令立即撤退，却发现周围早已围满了高大强壮的黑兽人，干硬的脸颊让他们在暴雨中像是一块块矗立的岩石。
他们没有进攻，甚至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站着，危机感便如午夜幽灵般攥住了精灵们的心脏。
精灵们拖动脱力僵硬的手脚，活下来的七头奇美拉迈动沉重的步伐，以加西亚为中心慢慢聚到一起，彼此靠拢与黑兽人对峙。
拖时间明显对提雅精灵更有利，但不知为什么，黑兽人一直没有发起进攻，加西亚努力汲取新鲜的空气，耳膜内充斥着的激烈心跳慢慢平复下去，过了一会，神眷精灵王感觉力量明显恢复了不少。
“好了，精灵，卡洛丹·斯卡隆想给你公平决战的机会。”
一头比其他黑兽人更加高壮的兽人拎起他巨大的砍刀，边走边说，“但我知道你们的援军正在路上，所以你只有这些休息时间。”
“卡洛丹·斯卡隆？”加西亚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错。”黑兽人摇头，坚定否认自己刚刚才说完的话，“我的名字是卡洛丹·莫奈。”
加西亚意识到对方是衍生体，但这个衍生体似乎与联盟之前所描述的那些衍生体好像有些不一样。
“救援！救援！”
极远处城墙上的指挥官正疯了般发布命令，通过法术链接一直传入加西亚耳中，科沃尔堡始终紧闭的大门骤然打开，没有任何人犹豫发对，提雅王国的军事力量几乎倾巢而出，准备不惜代价营救他们的女王。
加西亚拄着剑，脸上露出一缕愧疚神色。
卡洛丹也看到了这一幕，望着蜂拥而至的精灵，不屑渐渐浮现在黑兽人衍生体的脸上：“作为长生种，精灵拥有悠久的生命和骄人的天赋，却始终未能在艾拉迪亚占据一席之地。你们太感性，为了突如其来的情绪和所谓的正义善良可以不顾一切，自不量力，不知死活。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们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