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木丁香喝了药后, 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但嘴里还是低低地唤着娘亲,一会儿又叫着姑姑。

楚虞看着床上的人儿不安地晃动着小脑袋, 眼底晦暗不明。

而远在县城的刘府, 众人正在热热闹闹地给刘家大小姐刘念念庆祝生辰,刘亨在前厅招呼的客人吃饭,刘念念也和前来祝贺的小姐妹玩得不亦乐乎, 季云娘同县城中的富太太们闲聊着, 偶尔转过头看着刘念念笑颜如花的样子, 心中柔肠百结思绪万千,但脸上还是一派笑意盈盈。

傍晚过后一点, 客人们纷纷散去, 季云娘拉着刘念念说了些贴心的话后就放她回去拆礼物。

下人们忙活着收拾院子, 刘卓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夫妻二人面对面的站着,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少倾, 季云娘轻轻地道:“亨哥, 我还是想去看看她。”

刘亨叹了口气道:“走,我来驾车, 我们从后面出去, 不让念儿看到。”

此时雨早已停歇, 夜色灰蒙蒙的, 只有绑在车头的火把在整个暗夜里显得特别明亮。

季云娘坐在马车里,看着车门口丈夫宽大的背影,陷入深深的沉思。

很快就过了河,两人熟门熟路地拴好马车往洞口小跑而去。

只是没想到的是,洞内依旧灯火通明, 楚虞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赶忙出来看个究竟,见到洞口匆匆前来的刘亨夫妇二人,顿时明白了什么,侧身将他二人让进洞中道:“香儿下午就开始发烧了。”

季云娘一听说木丁香生病,心猛地颤了一下,脚下也一个踉跄,忙扶着丈夫的手臂,快两步进入洞中,往床边走去。

只见一身白色衣裳的女孩躺在床榻上,脸上有异样的红,额头上搭着一张叠起来的毛巾,旁边放着一盆水,方才楚虞应是坐在那里给她换毛巾。

季云娘快速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再摸摸她的手,烫烫的,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一路上攒起来的情绪瞬间喷薄而出,两行热泪沿着脸边滴落下来。

“……香儿,娘的好孩子,娘今天应该早点来,今天是我乖香儿的生辰……”

想到一个多时辰之前,自家张灯结彩大宴宾客,可亲生女儿却在这这冰冷的山洞浑身发热经受病痛的折磨,巨大的内疚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巴掌。

季云娘抓着她的手,感受着指腹下面粗糙的触感,鼻子又是一酸,哽咽出声。

“娘知道你小时候受了太多的苦,都怪娘没把你看好,让那恶婆娘给换了去,让我们母女二人见面也不相识,都是娘的错……”

“娘无时不刻想着把你带回家,可娘又不敢,娘一旦把你要回去,念念就会跟你们几姐妹一样被她卖出去——”

“……你再等一等,要不了多久了的……到时候娘风风光光地把你带回家。”

“娘也舍不得你……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娘也心疼你……以前那恶婆娘还当着娘的面打你,现在娘一想起来,就觉得剐心剐肺地痛啊——”

积攒了好长一段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季云娘哭得不能自已,刘亨眼眶也红了,上前摸了摸木丁香的脸颊试探着她的体温,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给她换额上的毛巾。

季云娘趴在木丁香身上哭了一会,转过头来冲着刘亨道:“亨哥,香儿这发热还不知什么时候好,我要带她去县里看大夫。”

刘亨忙抓住她的手道:“你别担心,小虞说下午已经给她喂过药了,眼下应该是在退烧,这大晚上的把她搬来搬去,人家医馆也不开门,还有可能导致病情加重,倒不如在这守着让她好好睡个觉,兴许半夜就该退烧了。”

季云娘是关心则乱,她回头看了看楚虞,见到她点了点头之后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只是见到木丁香如今小小一只躺在床上,脸儿小小下巴尖尖,这还是好的,再回想半年多以前见到的木丁香,瘦得皮包骨,像是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可不是没吃过饱饭嘛,那恶婆娘根本就没怎么给她饭吃,自己每次回娘家,带着好肉好菜孝敬自己的亲娘,老太太却总不忘要帮小姑娘备上一小份,包起来偷偷地拿去给她。

可自己作为一个亲娘,不但没有认出女儿,就连心里的感应都比不上家里的老母亲,到底是什么蒙蔽住双眼,看不到这么勤快又能干,又好看的小姑娘啊。

季云娘内心的自责无以复加,越想越觉得自己欠木丁香太多,这孩子生下来才喝了一天的奶水就被换走了,当时刚生产完,男人们都去抗洪水,人手够不够,女人也前去帮忙,留着一些老弱妇孺在祠堂里,就给了那恶妇可趁之机,自己那时候生完孩子就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昏迷,直到醒来觉得孩子有些不太一样,但又不是很确定……

最可怜的还是自己的香儿,若不是她长相随了自己,加上刘念念越长大也越发地与木家那两个女儿相似,自己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多方求证之后方确定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才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小宝贝。

可怜自己的香儿这些年都遭受了什么,那恶妇定不会让她喝足奶水,小小年纪就指使她去干活,等她长大了又张罗着拿她去换钱,心之歹毒令人发指。

楚虞搬了个凳子坐到一旁,想起下午时候的情形,最后开口道:“香香她知道了——”

季云娘顿时心漏跳了一拍,喉咙干涩发紧,颤着声音问道:“知道什么?”

刘亨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楚虞叹了口气:“不是我说的,她心思玲珑,自小又被木家人虐待,也比别人敏感,能揣测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季云娘听到楚虞这么一说,原本刚停歇的泪一下子又决堤,洒落在被褥上。

就在这时,原本沉睡着的小人儿似乎有了些动静,试图转过身子,但却使不上力气,季云娘忙探过身子扶了一下她的肩膀让她换一个姿势躺好,可木丁香侧过来之后又觉得不舒服,挣扎着要坐起来,就在楚虞要上前的时候,季云娘已经脱了鞋子上塌,把木丁香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木丁香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有人在搂着自己,以为是楚虞,将身子靠上去,贴着她嘴里无意识地说着胡话,一会儿叫着姑姑,一会儿叫着娘亲一会儿叫着楚虞。

季云娘听着一声娘亲从木丁香嘴里说出来,心痛之余又觉得感动,她知道女儿此时嘴里喊的娘亲就是自己,即便是听过刘念念和刘卓叫了那么多年的娘亲,这次听到这一声无意识的呼唤,还是忍不住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哭了个天昏地暗。

刘亨坐在一旁,心里也不好受,吸着鼻子也跟着留了一会儿的泪,才起身拍了拍自家的媳妇道:“你再哭,眼泪都要把香儿给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