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KHA
一个沉闷的春节过去了。二月底的春节很少见,天气过于暖和,完全没有春节的感觉,每个人都不开心。
初二,一家人一起去贝加尔湖疗养院看望了任为的妈妈。妈妈看起来一如既往,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预备区医生却要求任为追加签署了一些文件,并且要预交一笔费用。他说,看起来妈妈的状况已经很接近“离开预备区”了。一旦妈妈“状况合适”,将自动转入“长期疗养区”。这要求监护人最后的确认,并且需要预交至少一年的“长期疗养区”的费用。根据“长期疗养区”的不同分区,费用不一样,监护人需要做出选择。如果愿意预交三年或者五年,则可以享受到不同程度的优惠。
听到“长期疗养区”这个词,任为脑子里出现了那些有着几十米长腿的机器人。他不太记得那里叫作“长期疗养区”了,他以为那里叫作“仓储区”。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最后,任为签署了所有文件,选择了最好的分区“白金区”。“白金区”的“仓储”不是大屋子,而是单间。单间虽然很小,但探视时不需要机器人把病人抱出去,家属可以直接到单间探视。单间里还有窗户。看得到院子,看得到天空,甚至还能看到几棵树。这和任为以为的也不一样。妈妈不需要和那些长腿机器人打交道了,这让任为觉得舒服了很多。他预交了五年的费用,获得了八折优惠,还免费获得了一个定制房间号1212,那是妈妈的生日。
除了一起去看望奶奶,任明明没有再回过家。任为和吕青已经跟她确认过,说春节后就可以检测迈克是否有人类意识。但任明明看起来不太相信他们,至少任为觉得是这样。他知道,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心虚而已,可他无法改变这种感觉。这当中确实有些阴谋,任为总觉得任明明能够感受到这一点,这让他面对任明明的时候很紧张。
吕青一直很忙,春节期间也出去开了好几次会。任为虽然没怎么去地球所加班,但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也在做研究。他仔细回顾了云球人类的历史,特别是农耕文化普及之后的三千多年,努力思考云球社会演化停滞的症结所在。他通过SSI,观看了大量他认为关键的历史节点,希望能够发现些什么。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什么明确的发现,不是因为没有想法,而是因为想法太多。
任为偶尔也会看看新闻。从新闻中,他知道,最近有几个国家形势不太好,特别是挪威。迫于人权压力,挪威是最先将KillKiller的“长期疗养费用”纳入医疗保险范畴的几个国家之一。从今年年初开始实施,如经济学家的预料,政府预算出现了巨大缺口,国会无法通过。他们的运气不好,正好又赶上大批中长期国债的偿付日在今明两年将陆续到期。所以现在,新闻都在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债务违约而导致国家破产。目前,政府正忙于到处表态,国家有能力解决债务问题,平息市场的恐慌。但是,市场看起来并不认账,汇率在今年开始不到两个月时间里,已经跌了20%,这让局面更加糟糕。
吕青的最新消息更加显示出形势的严重性,大家都没有预料到的特殊情况出现了。
“也许柳杨的发现早就应该公布。”吕青忧心忡忡地说。这是春节假期最后一天的一大清早,吕青开了一通宵的会议刚刚回来。她叫醒了任为,一起吃早餐。
“其实大家都知道了,应该可以公布了。”任为说,“我已经在网上看到很多小道消息。”
“嗯,网上是有消息。但是,毕竟没有正式公布,公众还不能确认。再说,小道消息也没有提到对KillKiller病人的意识场检测。暂时,大家还只是把意识场作为一个纯粹的科技发现来讨论。”吕青说。
“柳杨他们,到底有没有对KillKiller的病人进行实际检测呢?”任为问,他不记得吕青有没有提到过了。
“当然做过,而且有很完整的数据。所以我才跟你说我们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是,参与检测的个体数量不够多。脑科学所是脑科学的世界级权威机构,KillKiller本来很愿意和他们合作,合作得也很好,虽然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可是现在,我相信KillKiller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脑科学所的研究其实对他们非常不利。所以他们完全拒绝进一步合作了。”吕青说。
“既然有过数据,那就应该没问题。”任为说。
“不,如果脑科学所的成果正式公布,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KillKiller一定拒绝承认那些数据。再说,即使他们承认也没有用。你要宣布一个人是空体,他的意识场已经死亡,不能依靠对别人进行检测的经验数据,你必须对这个人本人进行检测。”吕青说。
“对啊!当然了。”任为说,“你说我妈妈的意识已经不在了,只是一具空体,不能说因为她是KillKiller的病人就得出结论。你得对我妈妈进行检测。”任为说,“但是,作为监护人,我同意就可以了,KillKiller也拦不住啊!”
“没那么简单,你会同意吗?特别是,如果KillKiller的费用由国家支付的话。”吕青说,“而且,KillKiller也有一些办法反制你。比如,你一旦同意,无论检测结果是什么,KillKiller都会拒绝妈妈再重新入院。实际上,现在KillKiller已经拒绝脑科学所在他们的疗养院做检测。那么,如果你同意对妈妈进行检测,妈妈必须离开KillKiller的疗养院。KillKiller一向拒绝在任何疗养院以外的地方提供任何服务。所以,一旦离开疗养院,还要考虑到运输的问题,妈妈的空体能不能保证活下去都是问题了。脑科学所并没有KillKiller那么好的空体维持技术。”
“妈妈还不是空体呢!”任为说,“别拿妈妈做例子了。”说着,他叹了一口气。
“你和妈妈很有感情,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吧!所以想象一下这个难度吧!有人说你的亲人还活着,还在生存,有人却试图证明你的亲人已经死了。你愿意听谁的呢?注意啊!特别是还要附加一个前提,国家付钱保障这种生存。”吕青说。
任为沉默不语。
“我们说远了。刚才我说,柳杨的成果应该早一点公布,其实是因为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吕青说。
“什么?”任为问。
“昨天晚上,我们的昨天晚上,那边是白天,斯瓦尔巴德疗养院,发生了恶性案件。一会儿,你看新闻应该就有了。你知道,挪威最近情况不太好,他们已经开始实施把KillKiller纳入医疗保险的新政策了。”吕青说。
“挪威的事情我知道一些。恶性案件是怎么回事?”任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