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用完膳,谢才卿给孩子们塞了点碎银,从农妇家里出来,几个孩子兴奋又依依不舍地跑出来跟他们道别。
也许只有天真无邪的孩子,才可以在一个多时辰将信任全部交托给旁人。
最小的孩子也摇摇晃晃走过来,小手扯着谢才卿的衣袍下摆。
谢才卿弯下腰刮了刮他肥嘟嘟的小脸:“乖,松手,要走了。”
小孩冲他傻笑,手倒是松了,却踮起脚尖,摸上了谢才卿的肚子。
谢才卿一愣。
萧昀在门外等了半天又没见着谢才卿,还以为他又开始磨蹭,又要进去抢人,猛地见到这幕,愣了愣,弯腰笑得肚子疼。
状元郎在萧昀肆无忌惮的笑声中眼睛都羞红了。
农妇看到这幕,忙冲过来拨掉孩子的手,把他抱抱起,数落道:“这是男子!真是小糊涂蛋!”
她朝谢才卿赔笑道歉,谢才卿摇摇头,淡笑道:“没事。”
萧昀和谢才卿走后,农妇才把最小的孩子放下来。
阿青回头说:“娘,小云上回摸了阿叶娘的肚子,他娘不是没过几天就有了吗?那位神仙哥哥会不会也有了?”
妇人哭笑不得:“那是男子!”
阿青还小,天真的眼睛里满是疑惑:“那娘为什么会大肚子?原来男子不可以怀孕吗?”
妇人又羞又气:“当然不可以!从来没有过!”
阿青不以为然:“从来没有过,不代表没有嘛,大家也都没见过美人鱼,但阿青就相信有!阿青长大了一定要去南海找美人鱼!”
“别说胡话了!”
……
从农妇家里出来,萧昀拉着谢才卿在闹市上玩儿,什么东西只要谢才卿多看了一眼,不管他想不想要,萧昀就买买买,以至于也就逛了一个时辰,萧昀手里就提满了小风车、白兔灯笼之类乱七八糟的小物什。
反观谢才卿两手空空。
街上人眼神揶揄,眼前商贩大娘笑道:“我相公都没这么宠我的。”
从大娘手里拿了糖画,谢才卿也不好意思,轻声对萧昀道:“你给我点儿。”
“没事儿。”
谢才卿去抢,萧昀只好笑说:“好好好,你拿这几个。”
都是很轻的。
二人并肩,从天亮逛到天黑,谢才卿终于落在了后头。
他看着身前被人流挤的越走越远的萧昀的背影,心说这还和他们挺像。
居心叵测的靠近,昙花一现的相伴,然后各自天各一方,再见怕是形同陌路,你死我活。
他忽然觉得,这一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是一段很特殊的经历。
正失笑想着,前头萧昀忽然回头了,两手空空地,没半点迟疑地跑到谢才卿跟前。
谢才卿怔怔地看着他。
“我把东西都给护卫了。”萧昀谑道,“这么磨蹭,走不动了?”
小腿有些酸涩,谢才卿面色如常:“没——”
他话音未落,众目睽睽之下,萧昀已经背过身半蹲下:“上来。”
谢才卿微微瞪大眼睛。
无数人向这边看来,眼神或惊讶或艳羡或打趣或猎奇。
萧昀却仿佛看不到。
“不要,快起来。”谢才卿别过脸,脸色绯红一片。
“也行,你不上来我抱回去也一样,你自己选一个。”萧昀回头懒洋洋地说。
“……”谢才卿磨磨蹭蹭了小半晌,见萧昀作势要起来,咬牙上前,飞速搂住了他的脖颈。
萧昀憋笑。
为什么这种无理取闹的二选一,谢才卿也能上当,他最近都有点迷迷糊糊的可爱。
“搂紧啊。”
他稳稳背起谢才卿,在一众女子的脸红和男子的起哄声中,往马车所在的醉仙楼走。
身后人估计是羞得无地自容,把脸埋他肩上了,手倒是听话得搂得挺紧。
谢才卿耳边嗡嗡,脸上的温度迟迟下不来。街上亲昵,有伤风化,在南鄀被他皇兄知道了,要被打手心的。
萧昀的背宽且温热,透着薄薄的衣料,在晚风里渡来热气。
萧昀说:“走这么一会儿就累了,心肝儿怎么这么娇气啊。”
谢才卿咬牙:“微臣不累。”
“好好好不累,”萧昀低笑说,“朕可没背过人,你都骑在朕头上了。”
谢才卿不吭声。
萧昀说:“朕什么第一次可都给你了,话说,有个事儿以前不敢跟你说,现在敢说了。”
“嗯?”
耳边谢才卿的声音清雅又温柔,萧昀心里痒痒,懒声道:“就第一次,你疼你哭,我也想哭但没地方哭啊。”
“……”谢才卿过了好半晌才道,“为何?”
萧昀忍笑:“你撑开疼,我被夹得那么紧不疼吗?疼疯了好吗?我当时还在想,原来男子第一次这么疼。”
“……”谢才卿恨不得杀了萧昀。
“娘子我错了,不下来,好了好了不说了,”萧昀把人往上提了提,不费力地背着,“相公跟你讲个故事。”
“不想听。”
“不想听也得听,你是我娘子,你不听谁听。”
“谁是你——”
“从前有个小男孩,”萧昀强买强卖地开始讲,“他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应有尽有。”
“他老爹虽然花心,他却有个很爱他的娘,他娘说,他以后会是皇帝。”
谢才卿一愣,表情微微复杂。
萧昀懒懒说:“小男孩压根不知道皇帝是什么,也不想要,但是人家都说这个东西是他的,所以他也就以为是他的了,也没多稀罕。”
“结果后来,娘去世了,爹也因为误会,不爱小男孩了,小男孩住在很黑很黑的屋子里,一住就是好多年,人家一见到他,就会指着他说,就你也配当皇帝,小男孩当时想,我不想要,你硬塞给我,我没了,你又说我不配。”
萧昀笑说:“小男孩生气啊,你们说我不配,我偏配,小男孩翻尽了史书,史书上写满了不配,小男孩偏觉得自己配,小男孩想,那是别人不行,又不是我不行。”
“后来又过了好多年,小男孩又拿回那个叫皇帝的东西了,还是同一批人,已经匍匐在他脚边说他配了。”
萧昀的语气悠哉悠哉的,谢才卿心情却说不出的复杂。
萧昀的过去和他打仗的威名一样举世皆知。
他是废太子。
母亲是望门皇后,结果被人诬陷与人私通,萧昀血脉不正。
皇后被废,郁郁而终,萧昀也成了废太子,囚禁深宫。
萧昀的话……
他说他翻尽了史书,都没有废太子登基为帝的前例。
可他依然不信,不相信历史上没人做到,他就做不到。
他能走到今天,付出的艰辛可想而知。
“朕跟你讲这个故事,是想说,”萧昀眼神漆黑如墨,“这世上任何朕想要的,不管旁人怎么说,朕都会不择手段地得到,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