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的瞬间移动就是用来做这种事的吗?”佐助坐在一群醉醺醺的下班族之间, 显然对五条悟挑选的场所和出行的方式都很不满意。

——再来!今天我要把你喝到投降!

——你小子在搞笑吗?

“但是这里的食物很不错哦,”五条悟自然地无视了他的问题,伸手把菜单推给他, “应该会合你口味。”

相比之前那家居酒屋, 这里的食物确实口味清淡了许多。

五条悟手里抱着一杯果汁,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碗里的牛肉。“忍者都吃的很清淡吗?”他问。

佐助过了一会儿才把手放上桌面:“大部分吧, 体味重的话出任务不方便。”

“这是什么?幻术?”五条悟新奇地眨了眨眼睛,感觉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几乎立刻移到了别处。他的眼镜一开始就被佐助打飞了,所以一路过来吸引了不少目光。

“嗯,”他把筷子放下。五条悟注意到对方吃饭速度其实很快,但完全不会给人粗鲁的感觉, “不会被打扰。”

他兴味盎然地挑起眉毛。

“像这样呢?”白色短发的高个子青年突然站了起来,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头顶的天花板,“代表月亮消灭你们!”

……

——那家伙是喝醉了吧?

——怪人。

“……这只是……最轻微的感官误导,”佐助不小心捏断了手里的一次性筷子, “你这个白痴。”

五条悟泰然自若地坐下,很快就感觉到其他人的注意力移到了别处。

“其实还是挺好用的,”他中肯地说,“这个要是再强力一点就更好了, 能给我也来一个吗,说不定能让我看到的东西少一点。”

对面的人换了一双新的筷子,看起来不太想理他。

“说起来,我能偶尔感觉到你的情绪也没有多久,”五条悟说, 佐助手微微一顿, 把筷子放了下来。“就是七海回来以后, 好像突然觉得能知道你的心情了,位置有时也能感觉到。”

他喝了一口果汁,好奇地眨眨眼睛,“不过你当时没感觉吗?还是后来才发现的。”

佐助不爽地瞪了他一眼:“夏油杰到高专那天我才感觉到的。之后是二十四号。”

五条悟愣了愣,笑了一下,“这样啊。”

他一停下,谈话就仿佛突然中断了一样。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五条悟才又开口了。

“我和杰是高专的同期,还有硝子,”他脸上带着少见的温和表情,语气听起来也很怀念,“现在想想,当时我可比现在傲慢得多,每天都说着‘我们是最强’走来走去。”

说起来,当时夏油杰还提到了佐助。然后又和他拌了几句嘴,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你不是说式神使都超——级弱的吗?

——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啊?我可不是普通式神使。

——……哈,我还真是有点好奇,听说你还为此和协会吵架来着。

——我能这么快回来都是因为他哦。

——是啊……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

——没有佐助你的计划也不会成功的哦。

——啰嗦。

你现在也很傲慢。而且,你现在还在天天说自己是最强。坐在他对面的黑发少年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句话。

“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哦,佐助君,”五条悟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当时的对话就是他和杰的最后一次交流。

而他们三人最后一次一起吃饭,好像就是在这家店。

他坐在同一个位置,黑发少年坐在他对面,扎着丸子头,也是满脸写着对他的不满。

硝子喝酒,他喝果汁,杰喝气泡水。

周围吵吵闹闹,客人来来去去,好像和今天没什么不同。都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但他的朋友已经死了。

再也不会有人和他分享捉弄别人的记忆,再也不会有人和他坐在居酒屋吵架,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了。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朋友了。

原来他一直在想“万一”,现在连“万一”的机会都没了。

不可能了。

经过了一周时间,五条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件事就好像一直被压在冰层下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一直存在着。

直到冰层破碎,他坠入海水。巨大的痛楚与窒息感包围着他,逼他接受这个事实。

——五条悟亲手杀了夏油杰。

……

别让他再那么狼狈了,五条悟想。他……不想让佐助感觉到自己的心情。

真的不想吗?

他回过神,冲佐助摆摆手指,语调都没有变,“……这可不是我感觉到的,你的想法可都写在脸上了。”

佐助怔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又无意识地对对方放下了戒心。

但在五条悟握住他手腕的时候,他没有挣扎,而是一直看着对方。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会不愿意坦诚一些,”五条悟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在一堆杯盏相碰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不过我也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人总归是孤独的。身份不同、经历不同,感情不通,总有些经历是要放在自己心里的。”

“但是如果有谁能感受到同样的情感,这种孤独感应该也会消失吧。我觉得这种事还挺让人开心的。”五条故意悟俏皮地说,眼睛却没看佐助,“所以你要不要放松一点,和我分担一些,精神上也要排毒才能健康啊~”

他似乎是真心实意在为佐助考虑,听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大人一样。

佐助垂眼看着对方的左手,那只手平日里修长而有力,这会儿指尖却带着凉意,连带着抓他的力道也小的不行。只是搭在上面,他随时都可以挣脱。

说谎。他想。你不开心。

嘴上说让佐助依靠自己,心里想的却是“能不能帮我分担一下,就一点点”。

一周前他感受到的那阵细微的抽痛,刚才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沉甸甸地压在心上,甚至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突然也觉得有些怅然,要是当年自己也能像现在一样体会到鼬的心情,或者其他人能体会到他的感受,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

也许是佐助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五条悟看了他一会儿,开口时语气还是和之前一样轻松:“不愿意吗?那也没关系,想找我倾诉随时都可以哦~”

还是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佐助觉得自己就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重温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另一半还在试图思考“我可以相信他吗”。

果然还是……

他抓住对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移开了一点。

五条悟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很快就放开了,顺从而无力地垂在他的掌心。

谁会不希望有人能真的理解自己呢?即使只是最浅显、最简单的那种。所以只有今天晚上,就在这里,让他稍微放纵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