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从新干线上下来时, 五条悟难得没有对佐助的评价做出反驳。

“那里离善光寺太近了,”他脸上没什么笑意,语气也淡淡的, “那个一口一个宿傩大人的小鬼往游客里一钻, 根本没法动手。”

好在搞清楚了那个诅咒师的术式, 宿傩的手指也被拿了回来, 仲间里沙被他的人带走, 没过多久就撑不住把那个一级的位置吐了出来——还没死,但也只剩半条命了, 被丢在下水道里, 估计要过几天才能醒过来, 等协会问出来仲间里沙的术式的时候大概也晚了。

佐助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只是随着他走了出去。

伊地知在外面等着他们。三个一年级被他直接送到了家入硝子那里,然后他直接来了车站, 面色苍白地在那里罚站。

五条悟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

他没带墨镜,手插在口袋里, 冰蓝色的双眼在光线下像玻璃珠子一样,不带什么情绪,干净得有些吓人。

伊地知看起来马上就要吐了。

“伊地知, 下次你可以晚点通知我。”五条悟淡淡地说。“最好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告诉我结果,知道吗?”

要是现在手里有把刀,伊地知洁高说不定会立刻把刀捅进自己的腹部, 对五条悟以死谢罪。

——五条悟曾经告知过伊地知,在他离开期间, 所有一年级的任务必须由对方担任辅助监督, 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 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但伊地知洁高直到把三个学生送进帐、发现那个咒胎以一种不同寻常地速度完成蜕变、成为特级之后才通知了五条悟。

导致他们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但佐助对这位辅助监督并没有什么意见,伊地知洁高实力不强,完全依靠协会生存,是个合格的执行者,但完全不是个变革者。他最终还是通知了五条悟,这就够了。

因为佐助和白蛇之间并不存在心灵感应,他可以把白蛇当做坐标,白蛇却无法主动告知佐助周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卷轴可以进行逆通灵。伊地知洁高和伏黑惠是他们准备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只有这两个人在宿傩或是任何危险出现的时候通知五条悟,佐助才能借助白蛇赶到他们身边,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次大概是“五条悟有任务在身”这件事本身让他们都产生了犹豫,才慢了一步。

“走吧。”佐助拉了一下五条悟的手臂,“先回高专。”

他们现在站在这里对峙,多少有点显眼。五条悟像个发光体一样,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只是他现在看起来气势太盛,没什么人敢接近,只有隐晦的目光不断投向这个方向。

五条悟收回视线,反手抓住佐助的小臂,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和伊地知洁高都有问题,如果没有佐助的话,今天大概不会有好结果。

就算他猜到协会会动手,也想不到他们直接在自己离开东京的当天就撕破了脸;就算他猜到协会也许会给几个学生超出等级的任务,也没想到现场会出现两面宿傩的手指,直接越过三个等级,明摆着要让这些刚入学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伊地知。

五条悟以为,从高专到现在,伊地知洁高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多少理解他的想法,能被他影响变得果断一些,结果却只是口头上告诫了三个学生,把他们送进虎穴龙潭才打电话通知了他。

白发男人闭上眼睛,从口袋里掏出眼罩,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也挡住了后排另一个人清淡的目光。

结果到了现在,我还是看不懂他人吗?他想。还是说这种东西,非要说的明明白白,其他人才能听得懂呢?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伊地知,你知道我的梦想吗?”

伊地知洁高握着方向盘,犹豫了一下:“……梦想?”

他一直觉得梦想这种东西离自己很远。辅助监督和咒术师一样,都是活一天算一天的职业,能躲祓除几个诅咒,运气好了找到一个愿意和他一起生活的人,争取多活几年就是他全部的想法了。

不过五条先生这么强,大概和他不一样吧。

佐助安静地听着五条悟对伊地知诉说了自己的梦想。

他以为伊地知洁高会知道这件事——因为五条悟看起来很信任对方,伊地知又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原来他一直把这事埋在心底吗?

“佐助,”五条悟侧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他感觉得到佐助微凉的视线,像一朵雪花,透过眼罩落在自己的皮肤上,很快被体温融化,变得温和起来。

“我干脆把他们都杀了吧,你也可以不管这件事了。”他说。“反正烂橘子没什么价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车子在公路上偏移了一下。

佐助看着五条悟,白发男人侧着头,大半张脸都朝着窗外,没被眼罩挡住的嘴巴抿得紧紧的,似乎是在认真地考虑这个提议。

夜晚城市灯火通明,霓虹灯色彩斑斓,但五光十色被暗色的车窗膜一滤,就只剩下了黯淡褪色的光斑。

这种时候,虽然对方一副心情阴沉、很不好惹的样子,佐助反倒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累了。

就像自己后来面对故人时感到的那种平淡的倦意。

佐助记得自己从月读中醒来时,三代火影和长老团都见了他,让他放弃复仇;离开村子时,卡卡西劝他、鸣人劝他,一群人想把他“营救”回去;后来数年以后战场相见,曾经的同期无人能理解他,鹰小队不理解他,鸣人也不懂他究竟想要什么东西。

他曾经恨过、怨过,到最后看到熟悉的面孔却只觉得遗憾和疲倦。

他不过是看见了一条路,佐助想,一条和他人不同、也许通向悬崖、也许没有同伴也没有灯光、但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的路。

“……还有一段距离要走。”他淡淡地说,“休息一下吧,到了我叫你。”

倒不是说五条悟没有同伴,也不是说对方走的路有多么崎岖而狭隘。

只是领路人大部分时间也会有这种独自前行的错觉,面前是一片黑暗,只能一个人摸索着把路走通。

但又不能停下,不能放慢脚步,不能动摇,难得想要依靠一下身后的人,却发现他们好像没意识到这是行军而非郊游,还在优哉游哉地散步。

总归是有种类似的、无人理解的遗憾。

其实只要有地方休息一下,他们这种人就能坚定地走下去了。

五条悟没说话,也没有动作。

伊地知一定听不出什么,但五条悟觉得自己完全理解宇智波佐助想要表达什么,并为此而感到由衷的愉悦——即使是在这种时候,这种氛围里。

他明明不准备继续下去了,但是这种事好像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