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甩不掉的尾巴

祝南疆安安静静地抽完一支烟,不过片刻又有人探头进来。原以为还是那哑巴姑娘,然而一抬头却看到了岩泉副领事的脸。

“祝局长?你在这儿?”

“岩泉先生……”祝南疆以为他有话要跟自己说,刚要起身对方却做了个“没事”的手势。

“看见陈市长了吗?”

“没有……那边结束了?”

“哈,还早……祝局长你请随意,有想喝的就跟藤田太太说!”

岩泉像是急着在寻人,讲了两句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现在已是半夜十二点钟,祝南疆预感自己在天亮之前回不了家,烦躁之下想要出去走走,刚踏出房门却看见不远处的阴影里有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接吻。

不动声色地从两人身边经过,他边走边环顾四周,发现像那样抱在一起亲热的还不少。这哪是酒馆,分明就是家吃住睡一条龙服务的妓院!日本人是真会玩,欢庆宴开到这种地方来,头儿带着下属公然嫖娼。

有意思。

包厢里还剩了些人在喝酒吃菜,大部分是中国人,佐仓中将和铃木大佐都不见踪影。

祝南疆百无聊赖地在门口站了片刻,突然想念起方才那哑巴姑娘来。年纪轻,腰细屁股圆,笑起来有那么股娇憨劲,虽然不会说话,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耳边隐约响起些淫声浪语,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传来的。他越想越不是滋味,觉得由于自己的木讷白白错过了一夜良宵。

——刚才那小娘们分明对我有意思,她表现得那么明显,我却没有接茬,真该死!

祝南疆一到妓院这种地方就不可能安分,如今被吊起胃口更是心痒难耐。

“大家都成双成对快活去了,妈的,凭什么就我闲着?”他暗骂一声回到走廊里,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错过的缘分。

看来今天运气是不大好,转了半天缘分没找着,却撞见了田东宝。

.

“祝先生!”

“哦,田处长……”

田东宝的座位在一楼,在地位上已然低了一个档次,祝南疆瞧见他手里的酒杯,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嘲讽的机会。

“跟佐仓中将搭上话了?”

“敬过酒了。”

“现在没什么人,你想坐就进去坐坐。”

“不坐了,祝先生,我们聊聊。”对方看似心情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不出他话里的恶意。

“有什么好聊的?”祝南疆躲开从背后伸过来的胳膊,很不客气地回绝道,“田处长,你自己找不到女伴就算了,千万别耽误我快活啊!”

“看你今天忙了一整天没歇停,累了吧?”

“不累,我还精神。”

“藤田太太说今晚这里的房间随便用,你要是撑不住,找地方打个盹也是可以的。”

“要睡你自己睡去!”

“祝先生,你穿的有点少,你的外套呢?”

“我不冷……你他妈的能不能别跟着我?”

田东宝坚持不懈地跟在祝南疆身后,半抬手臂做出要搂着他的姿势——但是又没有真的碰到,一旦被呵斥就笑眯眯地调侃两句。

祝南疆找不到缘分又甩不掉这条尾巴,又烦又气,简直要急火攻心。

这时岩泉副领事和陈市长边走边聊从一旁经过,岩泉看到田东宝,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天辛苦了,正好祝局长也在,机会难得,你们好好聊聊!”

“我正要向祝局长讨教工作上的事。”田东宝故作亲热地贴近祝南疆,这回手是真的搭到了他的背上。

“对了,祝局长,刚才铃木中佐找你。”

祝南疆如临大赦般道:“中佐在哪里?我这就去见他。”

“等等!”岩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晚点再说吧,他现在正忙……不是什么要紧事。”

“铃木大佐喝多了简直跟平时判若两人呢。”田东宝借机打趣。

岩泉笑着示意他不必多说,而后推开最近的一扇拉门:“我带陈市长去见见报社的朋友,你们随便坐,这里的房间都可以用。”

言毕他又叫住路过的一名女佣,令她端了两瓶清酒过来:“祝局长,情报处的工作还请多关照关照!”

.

祝南疆莫名其妙地沦落到跟田东保独处一室的境地。

“你到底要跟我谈什么?”

“谈一些开心的事。”

“你总是缠着我,这叫我怎么开心!?”

田东宝慢条斯理地倒酒:“祝先生,你到底在难过些什么呢?女人随时都能找,我们可是难得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祝南疆摸出香烟,心烦气躁地点着了含进嘴里。

——还是方才那哑巴姑娘给自己的打火机,东西尚在人却不见了,啊,缘分错过了就不再来!

“我想我们之间是存在一些误会,你好像一直都对我有偏见,我都不知道这偏见是从哪里来的。就算早些时候闹过不愉快,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何必至今放在心上?”

——多好的姑娘,我怎么就没懂她的意思!我要是早接翎子现在都抽完事后烟了,哪还用得着在这儿听这白痴的屁话?

“以前你看不起我,我没话说,我承认我拿你没办法。不过现在世道不一样了,你要是还那么看低我,实在是很没道理的。”

“混出点名堂就跟我示威来了呗!”祝南疆总算留意到对方的独白,听完之后愈发的莫名其妙:“你这算什么,一雪前耻?可我以前好像也没把你怎么样过吧!”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难听,祝先生,我对你是很有好感的。”

“哇!我好怕,你能不能别这么喜欢我?”

田东宝听他变了语调,知道接下来又是一顿嘲讽。不过没关系,这是小事,十多年都忍下来了,不差今天这一回。

“像你这种受欢迎的人大概都有个毛病,对你好,你觉得我是犯贱,不搭理你呢,又上赶着往上凑。我看那温长岭对你也不怎么样,你干什么非要热脸贴冷屁股呢?”

“你够了没有?要是没有工作上的事要讲,我就先失陪了。”祝南疆听他提及温长岭,瞬间拉下脸来。

“行,那就谈谈工作上的事。”田东宝无所谓地笑笑,把酒杯递到对方跟前,“祝先生,你私下串通反日分子转移赃物,这事我一直帮你瞒着,但是你好像不太情愿领我这个情……你说我是接着犯贱呢,还是公事公办?”

“空口无凭,凡事都要讲个证据。”

“你怎么就笃定我没证据?”

“有就拿出来,没就闭嘴,我没空在这儿跟你废话。”祝南疆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又自己添了一杯。

田东宝死死盯着他向后仰起的脖颈,想象那喉结在自己齿间滚动。

“那日你打电话给温长岭通风报信,可有人当场听见了……‘仓库里的东西能撤就撤,叫他别露面’,你是这么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