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婚戒
他就像一个死人,脸色惨白,眼睛发直,一动不动。
窗外从日升到日落,光线的变化没能让他有任何的反应。
那年极光太美,是宗应眷恋了数年的梦,但他此刻却因为重现眼前的美景万念俱灰,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堆在地上的,只是一具躯壳。
宗应想通了很多事。
为什么他在误认林语抒之后的很多年,只将对方放在一个让他心动过的好友位置,仅此而已。
他怀念那一瞬间的心动,但也止步于此。
他早该发现的,林语抒并没有能够让他为之向往的灵魂。
而对待杭景,过往的误解他始终放不下,为此一直苛待对方,也许就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杭景不该是那样的人。
他固执地认为杭景骗了他,因为在他认识杭景之初,觉得这个人是纯净无暇的。
干涸的眼眶再一次泛酸,宗应的视线模糊一片,是他的狂妄自大,毁了他唯一爱过的灵魂。
入了夜风更大了,展示柜大开的柜门被吹得哐哐作响。
宗应被玻璃相撞的声音唤回了几分神志,他锤了一把发麻的大腿,从地上爬起。
他小心地合上柜门,又关上了窗,握在手里的黄钻吊坠已经被捂热了,宗应想到了宗曦,勉强打起几分精神。
他把房间稍微收拾了一下,没有改变屋内的摆设,只除去了地上的一些浮尘。
准备离开前,宗应鬼使神差地绕回了主卧。
他太想杭景了,明知道现在接触任何和杭景有关的事物,对他来说都是凌迟般的痛苦,但还是忍不住。
卧室里收拾得很干净,和记忆中的没什么变化,只是原本住在这里的人不在了。
宗应拉开衣柜,杭景的衣物整整齐齐罗列着,就好像他随时会回来挑一件穿上,对着镜子照一照,从镜子里对他笑,说,“宗应,我穿这件可以吗?”
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宗应猛地拉上柜门,不敢再去想。
他视线落在床头柜上,抽屉被拉开了一点。
不知道是打扫卫生不小心碰到的,还是雇佣的保洁人员动了歪心思,宗应想到里面都是杭景的东西,快步走上前,拉开抽屉检查。
抽屉里东西不多,一瓶速效救心丸和两板阿司匹林,还有一个蓝丝绒的首饰盒。
杭景又一个秘密被发现,宗应的灵魂早就被抽干了,但骤然出现的速效救心丸和有缓解镇痛的阿司匹林,令他仍旧有一种再度被撕心裂肺的感觉。
在他彻夜不归的那些夜晚,杭景就是依赖着眼前的药才能入睡吗?
宗应拿起药瓶,发现有效期都过半年了,但他没舍得扔,还是放了回去。
顺手拿起旁边的首饰盒打开,一对情侣戒指出现在宗应眼前。
一枚以青竹为戒圈,烘托起一朵精巧的山茶花,另一枚以山茶的花茎为圆,簇拥着中间一截小巧的青竹。
这是杭景设计的属于他和宗应的结婚对戒。
但从结婚至今,它们只是躺在狭小的抽屉里,从没见过一日天光。
宗应每一次呼吸都是刀刃划过咽喉,怎么办,一名珠宝设计师,连自己设计的结婚对戒都没能送出去,只能小心翼翼地藏在床边。
为什么从来没发现!
这么多年,极光图和婚戒触手可及,他竟都没发现!
宗应猛吸一口气,细细抚摸着这对戒指,发现戒指两端各有一个很小的卡扣,再仔细一看,戒指的山茶花芯和青竹都是中空的。
轻轻按下一边的卡扣,只听到很轻的一声响,却没见什么异常,宗应想了想,又按下了另一边的卡扣。
这一次,山茶花开了,一股熟悉的香味飘了出来。
太久没有闻到这股香味了,只是戒指中能储存的量太少了,信息素很快就要消散,宗应浑身一震,眼眸赤红,唇瓣都在颤,伸手在空中无望地抓,却什么都留不住。
“别走,求你了,别消失……是小景的信息素……留给我,不要消失……”
可以注入信息素的结婚对戒,山茶花和青竹相互交缠,互相依偎,是杭景曾经对他们婚姻的期盼,可惜终成了空。
山茶花只出现了短短十几秒,却将宗应刺激地直接进入了易感期。
他被极致的悲伤折磨得几近厌世,内心暴躁地想摧毁身边的一切,身体却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连杭景的睡过的床单都不舍得弄皱一点。
宗应一手握着两枚戒指,一手握着要给宗曦的黄钻吊坠,忍受着易感期的煎熬。
还不够,他犯下的错太过沉重,这样的惩罚,远远不够
情人节那天,京市下了一场大雪。
郊外的墓地白茫茫的一片,宗应在杭景的墓前,见到了覆了一身雪,肩膀都湿透了的林语抒。
看样子,他站在这里很久了。
“今天是杭景生日,我料想能在这里见到你。”
林语抒如今彻底撕下了温文尔雅的伪装,唇边挂着玩味的笑,眼神阴郁,像一个病徒,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宗应没有搭理他。他戴着戒指的手里握着一个蓝丝绒的首饰盒,里面是另一枚注入了雨后青竹的婚戒。
他跪在杭景的墓前,放下一束娇艳欲滴的山茶花,轻轻移开地上的石板将那枚迟到太久的婚戒放了进去。
宗应将石碑上的积雪擦去,手指因此变得很凉。
他皱了皱眉,捻去指尖化开的雪水,放在嘴边呵了几口热气,等指尖回暖了,才伸手去触碰杭景的照片。
林语抒静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宗应一连串的动作,抬眼看了看天,发现雪停了。
他向空中伸了伸手,略微感受了一下,叹道,“杭景一定是知道你来了,雪停了,连风都变得温柔很多。”
宗应这才有所反应,他抬起眼看着杭景的照片,无声地笑了笑,但那抹笑意刚浮上嘴角又转瞬消失不见了。
“小景一直都是最温柔的人。”
林语抒听了,嗤笑道:“宗应,收起你的假惺惺!”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装作深情的表情有多膈应人?”
“我不需要装模作样,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你觉得膈应你就走,反正小景也不会想见你。”
宗应撇了一眼面色瞬间僵硬的林语抒,平淡道,“被内疚反复折磨的日子,不好过吧?”
林语抒插在口袋的双手在刹那间紧握,声音也阴沉了很多,“彼此彼此……”
“林语抒,我不想在杭景面前和你争辩什么,他会不高兴的。”
宗应从地上站起身,转身正视对方,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想法,你和宗祁筹划的那些事,我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不要再见了。”
“你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做梦!”
林语抒冷笑道,“宗应,你造就了杭景之前的苦难,我却直接害死了他。我们两个都罪孽深重,谁都不配有以后。”